胡嬙又趕緊解釋道:“並不是我要催你,你看看太醫院那些人給你看病都成了例行公事了!每個人診脈說話都是看著上一個人寫的醫案加減幾句,開的藥方也都是比著上一個人加減一丁點,這分明就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一直虛耗精氣,再這麼拖下去把身體的老本都給耗儘了!”
永琪還是呆呆的坐著。
胡嬙挽住永琪的胳膊,搖晃著問:“王爺!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知道了,等下一次來診脈的禦醫複診之後,我們就走。”永琪努著嘴,勉強對著胡嬙笑了一下,說:“今晚把玥鳶、瀅露、卓貴都叫過來,好好說一說。我們須得他們在門外做掩護,才能拖延時日。”
胡嬙欣喜的點點頭。
夜間,永琪將卓貴、瀅露、玥鳶三人都聚在屋內,說明了自己和胡嬙要離開王府、離開京城的打算。
卓貴抓耳撓腮的問:“王爺,奴才……奴才不是很明白,您是想到南方去求醫?那為什麼不把南方的名醫都召到京城來呢?”
胡嬙替永琪解釋道:“你覺得,不管哪個名醫,一旦來到京城,看到連太醫院的禦醫們都不敢接的病人,會如何?”
卓貴無奈的歎氣,瀅露和玥鳶都點了點頭。
胡嬙道:“我一直都覺得,王爺的病並非不治之症,隻因禦醫們都害怕擔責任,相互推脫,才讓大家都覺得好像無藥可救、隻能拖時間一樣!其實,之前王太醫已經為王爺治過一次了,隻可惜我們照顧的不夠周全,總是在還沒痊愈之前就又犯忌諱,使得舊病複發的更加厲害,以至於後來連王太醫都不願意冒險了。但如果王爺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求醫,沒有了被治罪的風險,肯定會有大夫願意為王爺診治的。”
玥鳶擔憂的問:“可是,萬一遇到庸醫怎麼辦?太醫院的人好歹都是選拔上來的,不會亂來。民間可就不好說了,可能治得更好,也可能會治得更壞啊!”
胡嬙答道:“這一點我也想過,可是太醫院顯然已經在耗著了,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無論更好或者更壞,總要去試一試。”
瀅露點頭道:“奴婢也覺得還是試一試的好。其實,奴婢一直在懷疑一件事,就是吳院判可能被收買、或者叫與人串通,故意拖延王爺的病。太醫院那麼多人,也不見得人人都沒有把握給王爺治病,但如果連院判都說不好治,底下的人敢說能治嗎?這裡頭,說不定有人是害怕治不好,有人是不想治好呢!”
卓貴跟著感歎道:“我也懷疑過,我還覺得張、宋二位禦醫可能是被吳院判給坑了呢!說不定吳院判投靠了太後!”
瀅露撞了卓貴一下,問:“瞎說什麼呢?你是什麼人?怎麼敢隨意質疑太後?不怕隔牆有耳嗎?”
卓貴唏噓著笑了笑。
玥鳶不安的問:“那……如果王爺治好了病,還回來嗎?”
卓貴笑道:“你傻呀?當然不會回來了,王爺這是要帶著胡格格私奔,你聽不出來嗎?”
玥鳶忍不住又問:“可是……可是索格格怎麼辦啊?”
這句一問,卓貴、瀅露,還有胡嬙都沉默了。
永琪走到玥鳶麵前,鄭重的說:“玥鳶,我知道,你會為懿澤感到不平。但是懿澤現在對我是什麼態度,你和我一樣清楚。我已經太累了……”
玥鳶低著頭,不敢反駁什麼。
永琪又說:“病在我身上,你們都感覺不到,其實我心裡明白,我未必有多少日子好活。頂著皇子的身份來到這個世上,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被皇阿瑪認定為儲君人選,是我的榮幸,也是我的悲哀。眼下在京城的處境,你們也都看到了,要麼就是有一群人被我拖累,惶惶不可終日;要麼就是我被一群人算計,消耗掉我的生命。你覺得,這兩種,哪個好呢?”
玥鳶無話可說。
“餘生不長,我希望能安靜的、平淡的度過,我渴望平凡,因為那是我此生從不曾擁有的東西。還有就是,我想用我僅有的時日,去補償那個對我最好的那個人。”永琪回頭看著胡嬙,笑對三人講:“我已經辜負了她太多次,虧欠她的很多,這一次,我應該為她。”
胡嬙聽到,羞澀的低下了頭。
永琪又笑道:“你們三個,都是從小陪我一起長大的人,幫幫我,祝福我,好嗎?”
卓貴和瀅露都點了點頭,玥鳶也隻好勉強點點頭。
永琪特彆囑咐玥鳶道:“請不要向懿澤透露這件事,我離開之前,你也不要在任何人麵前露出馬腳,明白嗎?”
玥鳶又點點頭。
卓貴笑道:“王爺放心,咱們是那種嘴快的人嗎?”
永琪指著卓貴說:“還有你,不要為了討好金鈿,一不小心就把事情從嘴裡溜出去了。”
卓貴不服氣的嘟囔道:“我哪有?”
永琪又說:“我已經決定,等下次禦醫來複診之後,我和嬙兒就帶著兩個孩子,喬裝從這邊的側門離開,你們三個要一直假裝我們在屋裡,能裝多久就裝多久,儘量幫我們拖延時間。”
卓貴笑道:“我知道,就像當年王爺帶四公主去雲南那樣!”
永琪笑了笑,卓貴、瀅露、玥鳶領命。
計議已定,胡嬙心中稍稍放心了一點,可還總是擔心會有事情耽擱,讓計劃被阻撓。
果然,天公不作美。到了約定的時間,胡嬙早早的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時,外麵卻下起了大雨。卓貴站在房門外觀望了許久,大雨一直在下,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
胡嬙在房中抱著睡著的綿億左右徘徊,臉上寫滿了焦慮。
永琪道:“看樣子,今天是走不了了。”
胡嬙聽罷,坐下歎氣。
永琪又說:“如果不帶孩子,倒還好辦,有孩子,非得天好才行!”
胡嬙搖了搖頭,滿眼失望,道:“沒有孩子,你也不能淋雨。真應了那句話,人算不如天算。”
永琪握住胡嬙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瞎想,哪裡還能天天下雨?今天走不了,我們就等下次禦醫複診之後,立刻離開。”
胡嬙沒有說話,心裡默默祈禱著三天之後不要有意外。
結果,還沒等到三天後禦醫來複診,永琪又發燒了。胡嬙無奈,趕緊讓卓貴找了禦醫來看。
服藥後,永琪漸漸退了燒,卻又開始寒熱交作,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漸漸混沌比清醒的時候更多。不要說離開京城,連下床都是一件難事,這樣耽擱著,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胡嬙仍然服侍在側,與之前不同的是,她每次為永琪敷藥之後,心裡都是冰涼冰涼的。
直到有次她走出藤琴書屋外,看到院子中的小樹苗都吐出新芽了,可是她的心中卻越來越沒有了希望。
瀅露走過來,為胡嬙披上了一件披風,勸道:“格格,天還沒完全暖和起來呢,你不要總是站在風口裡,還穿的這麼單薄。”
胡嬙望著遠方,喪著一張臉,低聲問:“你說,我們是不是注定永遠離開不了這個大籠子?”
瀅露安慰道:“格格不要胡思亂想,王爺自病了以來,本來就是好一陣壞一陣,等下次能走路的時候,就不要挑揀日子,無論是不是剛被禦醫複診過,趕緊走了就行了!”
“我也想過,帶他走了之後,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也許,他會在南方某個偏僻的小村莊不治身亡,甚至他會死在趕往南方的路上……”胡嬙說著,眼淚無聲的落下。
“格格……”瀅露不知道還能勸些什麼。
胡嬙含著眼淚笑道:“可是你知道嗎?同樣是死,我情願我們死在外麵。”
瀅露看著胡嬙灰心的模樣,隻好歎氣。
“我的家鄉在那邊,我曾在那裡放羊……那裡還有新鮮的、自由的空氣……”胡嬙手指向南,她的手指甲映著陽光,閃出點點亮。
瀅露順著胡嬙手指的方向看,可是她隻能看到王府的圍牆,還有上麵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