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惇妃扶著乾隆從裡間走出,乾隆帶著一臉的怒氣,撇開惇妃,向永瑆走來。
還未等乾隆走到麵前,永瑆就“噗通”一聲跪下,把頭深深磕在地上,喊道:“皇阿瑪,兒臣知錯了!旅途勞頓,兒臣隻是還沒緩過來,才會一時糊塗,求皇阿瑪息怒,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不然兒臣萬死難辭其咎!”
乾隆聽到永瑆開口不是立刻求情,而是表達孝心,稍稍止住了怒火,但仍要質問:“你倒說說,怎麼個‘一時糊塗’?”
“兒臣……兒臣……”永瑆的頭還抵著地,卻偷偷斜眼瞄了一眼懿澤,眼睛轉了一圈,遂成一計,道:“兒臣去宮中傳皇阿瑪口諭,回來時路過榮王府,想起綿億病了,就進去告訴一聲。沒想到……沒想到索格格竟然色誘兒臣,兒臣從小讀書知禮,豈能有負皇阿瑪教導?因此兒臣就指責了索格格,誰知她晚間又來尋兒臣,還是和顏悅色的。兒臣敬她是嫂,所以就先為白天的出言不遜致歉,正要再勸幾句,不想已經被穎妃娘娘聽到,還誤解了。”
懿澤聽了這番話,忍不住一笑,卻是皮笑肉不笑。她方才已然對玞嫿的行徑感到意外,此刻永瑆的解說更要讓她刮目相看。想來她不過是一時眼花,錯澆了兩人一身水,這兩個人的報複方式竟是一個比一個狠。
乾隆冷笑道:“聽你這樣說,你其實並不存在過失,為何還要‘知錯’,要朕‘息怒’呢?”
永瑆又自圓其說道:“兒臣本應立刻向娘娘解釋清楚,卻因渾身疲乏,生怕詞不達意,一時間不知如何張口,以至於娘娘誤解,驚擾了皇阿瑪休息,自然有錯。”
穎妃在一旁聽到這些,不得不佩服永瑆的狡猾。
乾隆追問道:“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永瑆道:“兒臣縱然膽子再大,也不敢在皇阿瑪麵前扯謊。況且兒臣家中已有嬌妻美妾,豈能中意一個半老徐娘?”
乾隆點點頭,歎道:“倒也是!你起來吧!”
永瑆忙謝恩站起。
誠嬪忍不住替懿澤辯解道:“皇上明鑒!懿澤絕不是這樣的人!這裡麵一定另有隱情!”
誠嬪又忙向懿澤道:“懿澤,你也有資格為自己辯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說啊!”
懿澤淡淡一笑,仍然傲然挺立,冷冷道:“沒什麼好說的,誰想怎麼認為,就是什麼樣的。”
乾隆“哼”了一聲,望著誠嬪笑道:“看到沒?不會領你的情!”
誠嬪無奈的看著懿澤,忍不住流下兩行眼淚,哭道:“你這麼倔有什麼用?五阿哥已經不在了,你還指望哪個能理解你……”
才說了兩句,誠嬪更加淚如雨下。懿澤看到誠嬪傷心的模樣,頓時心中一陣觸動,懷念起當年她們之間的情誼,一起騎馬、一起讀書,她還曾踩著青嵐的背攀上小黑屋的窗戶看貝婷。
“其實朕壓根不想看見你!審你都純屬浪費時間!當年你和胡雲川是怎麼回事,朕都一直沒弄清楚,如今這事,朕更懶得問!朕準你出入宮中,是希望綿億能夠快樂一點,而不是讓你給皇室蒙羞!”乾隆的話忽然又把懿澤拉回現實中。
聽到“蒙羞”二字,懿澤忍不住又笑了。
乾隆看到懿澤的笑容,十分來氣,大喝一聲:“把這個賤人給朕拉下去……”
“等等!”綿億忽然出現在殿外,打斷了乾隆的話,他的臉很紅,像是發燒了,被香勰攙扶著,渾身癱軟著慢慢走進來,走到了懿澤身旁,跪下喘著氣,向乾隆道:“孫兒……給皇瑪父請安。”
乾隆見綿億這個樣子,很是心疼,忙道:“快給阿哥看座!”
兩個太監搬來了椅子,放在綿億身後,香勰扶綿億坐下。
穎妃原不曾想到綿億會出麵,然此刻看到綿億必然為懿澤而來,乾隆又如此嗬護綿億,此事多半是要作罷了,心中可惜自己白白告了一個禦狀。
乾隆望著綿億,關切的問:“你病著,還不多休息?夜裡風大,這樣來回跑,豈不更添病?”
“謝皇瑪父關心,孫兒不過是風寒,吃幾服藥就好了。”綿億坐著,抬頭望了懿澤一眼,又低下頭,板著一張臉,語氣和臉色一樣冷,道:“我聽說過你的脾氣,很驕傲,也很扭,從不屑於解釋,如果現在是我開口,要求你說一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你能說嗎?”
這是綿億第一次主動跟懿澤說話,雖然言語中聽不出半分感情,懿澤還是有些感動,勉強答道:“能。”
綿億也不抬頭,淡淡的道:“那就說吧。”
懿澤便講述道:“晌午時十一阿哥來到榮王府,和我說了幾句話,就被玞嫿叫走了,然後他們兩個在那裡生火烤肉,我才剛睡醒,有些眼花,錯把他們兩個看成了永琪和胡嬙,一時醋意上來,向火上潑了水,把他們兩個也給澆濕了。我已經道了歉,沒想到玞嫿還如此記仇,太陽落山時告訴我綿億病了,我們一起到行宮,她突然不見,她的丫鬟央我分頭去找,我不認識路,就按她所指的方向去,才碰到了十一阿哥,事情就是這樣。”
永瑆聽了這番話,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笑問:“原來五嫂白天是將我錯看成了五哥?我竟不知,還誤會了五嫂,我這裡更該向五嫂賠罪了,還請五嫂原諒!”
說罷,永瑆拱著手,向懿澤深深鞠了一躬。
懿澤自然不會搭理永瑆,也更看不上他這張見風使舵的嘴臉。
乾隆點頭笑了一聲,又問:“就算白日在府裡有誤會,這大晚上的,你叔嫂二人單獨說話,如何解說這私會之嫌?”
永瑆忙躬身答道:“回皇阿瑪,兒臣原是在自己屋裡,確真聽到窗外有人叫索格格,就想追出來為白天說的重話道個歉而已,並不曾想單獨說話!隻是出門後沒見著人,才循著腳步聲多走了幾步,也仍是在碧桐書院附近,請皇阿瑪明查!”
乾隆又問懿澤:“你可曾進了碧桐書院?”
懿澤淡淡答道:“沒人引路,找不到。”
乾隆笑了一聲,道:“這就奇了,你沒進去,他在屋裡,卻能湊到一塊?”
綿億一直斷斷續續的咳嗽著,聽到此處,抬頭看到玞嫿一副心虛的模樣,問:“姐姐,是你做的嗎?”
玞嫿忙反駁道:“我……我做什麼了?我就是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處,我為阿瑪不平,又正好碰到穎妃娘娘,才說出來而已。”
永瑆笑道:“我與五嫂碰麵,不過也就兩三句話的功夫,穎妃娘娘就趕上了。若說就這麼點時間,玞嫿格格能看到我們、又告知娘娘、又趕回來,格格走路倒是比神仙還快啊!”
玞嫿頓時發現,這個扯謊,扯的太有漏洞。
綿億又咳嗽了幾聲,道:“姐姐……如果你還珍惜我們打小的情分,就說實話,不然……你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弟弟了。”
玞嫿咬著嘴唇,扯著手帕,隻好低頭答道:“好吧好吧!承認就承認!我是因為被莫名其妙潑了水,心裡生氣,才想捉弄她!所以我把她騙進宮,鬨失蹤,叫妙雲唬她去找,然後我和妙雲分頭行動,她去碧桐書院把十一叔引出來到索格格附近,我來找穎妃娘娘告狀。我以為黑燈瞎火的,她能再看錯一次,做出些什麼來,我們好抓現行,誰知道她這會兒腦袋那麼清楚?”
乾隆隨手給了玞嫿一個耳光,吼道:“你個黃毛丫頭,小小年紀就敢這樣膽大妄為!鬨得朕半夜三更不能休息,你當是過家家呢?”
玞嫿被打的跌倒在地,含著眼淚,抬起頭,憤憤不平的回道:“她害死我爹,逼死我娘,讓我兩歲就成了一個沒人管的孤兒!我恨她有錯嗎?”
乾隆又在玞嫿胸前踹了一腳,罵道:“混賬東西!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跟朕說話!”
玞嫿捂住胸口,像是被踢的疼的厲害。
綿億慌忙去扶玞嫿,抱住玞嫿,向乾隆求情道:“皇瑪父,我們不過是兩個從小失去父母的孤兒,就算心裡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姐姐犯了大錯,不敢求皇瑪父原諒。但請皇瑪父看在我還有娘,她已經沒娘的份上,讓我這個做弟弟的代為受過!”
懿澤聽到這句話,心中又是一陣觸動。
乾隆看了懿澤一眼,問綿億:“這麼說,你們已經相認了?”
綿億答道:“母子血緣是天定的,認或不認,也改變不了事實。就像我姐姐,就算犯了錯,也還是皇瑪父嫡親的孫女,對不對?”
“朕看見她那張臉,就想起胡嬙那個賤人!自從她嫁入榮王府,府裡就再沒消停過!三天兩頭的出人命!最後把朕最好的兒子都給帶走了!”乾隆說著,眼睛裡漸漸也有了水,忙眨了幾下眼,把臉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