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金記!
趕了七八天的路,又是風雪又是跟蹤,其實守苔最想要的隻是一張床。
但是為了避免再次被那三個蠢貨盯上,她還是決定先下手為強,早解決早歸家。於是她吃完,稍作整頓以後便繞著光德坊京兆尹公廨走了幾圈,摸清楚逃跑路線以後,就躲在一個宅子的屋頂下,等待天黑夜深人靜時。
守苔躲在簷下,看著不遠處大牢門口的點點火光和肅立的衙差,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角逼出點點淚花。
戌時三刻,這個點京都已經宵禁了。小店鋪門外的大紅燈籠已沒了火光,徒留一個空蕩蕩的紅紙盒子,在寒風呼嘯中颯颯作響。打更人百無聊賴的報著時刻,銅鑼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慘淡的月光照著院子裡光禿禿的樹,枝椏映在地上層次不齊,似是有鬼怪要爬出來。
寒風時不時拐進來吹起守苔黑色的衣袍,守苔確實會幻想自己是個武藝高強的大俠,仗劍走天涯,一人一騎可以抵擋千軍萬馬。但是在這盛世,不論是朝堂還是江湖,都平靜如湖水,大俠也隻好抱著刀劍看月亮了。
沒人知道湖麵下的波濤洶湧何時會浮出水麵,就像沒人知道啼哭的孩兒何時會哭睡著一樣。
守苔已經在這裡聽著這個小娃哭了好久了,她原本側向大牢門口坐著,腿麻了換一邊坐,再麻了又換回來,小孩兒還在哭,哭得撕心裂肺,蕩氣回腸。
大牢確實不是什麼吉利的地方,是被什麼嚇到了吧?或許是夾雜著血腥氣的腐臭味,又或許是被收押進去的掙紮不止的犯人,又或許是衙役硬戳戳的胡渣和滿口黃牙。
守苔還在天馬行空的瞎猜,小娃卻是在少婦溫柔輕哄下含著眼淚睡著了。
耳根頓時隻剩下寒風呼嘯了。
守苔閉上眼睛眯了一會,等到三更天時,天色已經很暗了,加之幾朵雲悠哉遊哉的飄過,大牢門前一大片陰影。守在門口抱著刀的衙役也昏昏欲睡。
守苔睜開眼睛,時機已經到了呢。
她右腳在簷上輕輕一蹬,整個人如鬼魅般融入夜色之中。
大年已經很困了,白日裡巡街本就疲倦不已,還因為鬨肚子晚飯少吃了一碗,抱著冷冰冰的刀守了大半夜,他整個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萎靡不振,打著哈欠抬頭之際,眼角似乎閃過一個黑影,待他揉掉淚花定睛一看,卻又什麼也沒有了。
“唉,老穆,你剛剛看見人影了嗎?”
老穆睡眼朦朧,哈欠連連“你眼花了吧?哪有什麼人影,大冷天的誰還出來瞎晃悠啊!”
“大人不是說可能會有人來劫獄,把那個人救出去嗎?”
“大人哪次不是這麼說?牢裡的犯人,除了吃就是睡,我看著還比咱哥幾個過得舒坦,要我看,他們還不願意出去呢!”
大年摸摸空空的肚子,不再深究,就當是自己餓昏了眼吧。
年關將近,許多衙役犯了懶,大牢守衛就稀鬆了不少,除了牢門守衛之外再無其它。也不怪他們玩忽職守,這天下太平太久了,久到他們已經忘了這大牢除了犯事的人和衙役,還有人想來逛一逛。
守苔掠進裡麵的庭院,撚了一粒香扔進去,守在牢門的兩個衙役就暈暈乎乎地倒了下去,有一個甚至還打起了鼾。
守苔輕手輕腳地跨過兩人,迅速進了大牢。
大牢的味道實在不可恭維,血腥味,汗臭味,什麼都有。還好守苔早有準備,蒙了浸過香料的麵巾,在牢中昏暗的燭火下一間一間找人。
守苔大可去京兆府看一看卷宗,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個牢房比一間一間找要快得許多。可她知道,他們不敢的——把大盜阮罡的名字寫在卷宗上會給他們惹來更多的麻煩。再說了,她師傅那慫樣,很好認的。
牢裡的人有的睡得香甜,鼾聲如雷;有的手舞足蹈,嘴裡喊著“心肝寶貝”,手裡抱著腐木茅草,仿佛不是在蹲牢底,而是和平常一樣睡在家裡,捂幾個老鼠也就當是取暖了。
有的人悠悠轉醒,看見蒙著麵的黑衣人,確定自己不認識,不是期待已久的那個,閉上眼睛也就不再理會了。
這是犯人們的默契了。不理會,不呼喊,他要乾啥就乾啥吧,劫個獄順手把自己牽走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誰沒有個美好的幻想呢,秋後問斬能彆來就彆來,他們倒寧願一年隻有春夏冬。
守苔走得不快,摸不準阮罡被關在何處,她隻得睜大眼睛辨認亂糟糟的毛發下那張胡子拉渣的臉到底是不是自己找的那一個,這有點費神。
阮罡是個飛賊,人稱咬金鼠。雖是個賊,而且什麼都偷,這人在江湖上的風評卻不是很差,隻源於什麼樣的家庭偷什麼東西,他很有自己的一套。
若是狡詐吝嗇的富豪,什麼東西珍貴值錢,他就偷什麼。而那些貧窮人家,偷個磚頭破碗也是常有。
阮罡對金錢特彆敏感,據說能聞到金子的味道。他輕功了得,無孔不入,許多官府對他束手無策,不得不聽之任之。
守苔不知道那三個蠢貨為何跟蹤自己,她並不認為自己“咬金鼠關門弟子”的身份會敗露,騙術盜術武藝,阮罡什麼都教,她卻隻有武藝拿得出手些,也不常用,不至於被人認出來。
很快守苔就不再想自己為何被跟蹤了,因為她終於找到了蓬頭垢麵的師父。
阮罡的頭歪在木板邊緣,嘴角掛著亮晶晶的口水,一隻腳半屈著,另一隻伸直了抬起靠在土牆上,刮下一層土來。
守苔壓低了嗓音,小聲叫喚“老頭?起來!”
阮罡紋絲不動,鼾睡如豬。
“給老子起來!叫我來乾嘛啊?”
依舊睡得香甜。
守苔拾起腳下的小石子,打到阮罡臉上。
阮罡抬起手,守苔以為他要醒了,麵上一喜,他卻隻是伸手抓了抓臉頰,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守苔忍無可忍,在心裡把阮罡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隻好放大招“呀!誰的金子掉地上了!”
阮罡一下子起身兩眼放光“哪兒呢?金子在哪?”
轉過頭就看見一個蒙麵人雙手環胸,頗具俠氣。
“這位大俠……走錯牢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