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生於1908年,娘家在鄒家莊,也就是我們村,有兩個哥哥,十幾歲的時候,跟著彆人去“闖關東”了,留下外婆和年邁的父母。
1924年,外婆16歲的時候,嫁到了和鄒家莊一條路之隔的田家莊,沒幾年,外婆的父母都去世了,外婆從此沒了娘家。
外公從小沒有娘,跟著他的父親一起生活,靠著幫彆人種地、收拾桑條生活。
外公的家在村子的東南角,跟他兩個三服的堂弟住一個院子,正門衝北開,二堂姥爺住第一進,有一個閨女和兩個兒子;外公和太外公住二進的一間房和半間堂屋,另外半間堂屋和一間房是二堂姥爺的;最南麵的一進是大堂姥爺和他的一女一兒,大堂姥姥也很早就去世了。
村裡,田是大姓,而且有家譜的,外公他們這一代為林,比如田林,下一輩為士,田士,第三代為革,田革。
村裡其他的田姓人家,和他們三家的血緣關係更遠,大多都出了五服,有的在快出五服的樣子。
外婆嫁過來的時候,外公和他的父親,可以說家徒四壁,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好在外婆能乾,裡裡外外一把手,外麵跟著外公他們父子倆一起種地,內裡自己紡線織布,除了做衣服,還可以賣線賣布補貼生活家用,生活終於有了一絲好轉。
後來外公的父親也去世了,隻留下外公外婆兩個人一起生活。
外公依然幫人種地,閒了就打短工,秋天忙完了秋收,就跟人一起整理桑條,從中賺取勞力錢和辛苦錢,每賺一分錢,都會給外婆攢起來。
外婆不但自己種棉花,紡線織布,也從村裡人手買棉花,日夜不停的勞作,一分分的積攢著。
從外婆嫁過來,到1941年的十多年間,外婆和外公日子過的十分艮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但凡有一點錢,也要攢起來,湊夠了就幾分幾分的買地,因為他們受夠了租賃彆人的土地的難處。
到1940年前後,外婆和外公已經有了五六畝地,都是這邊一條,那邊一塊的,特彆零散。
外婆婚後十多年間,生過幾個孩子,但是大多夭折了,而且每次都是後麵的孩子漸漸長大了,前麵的孩子就因為各種疾病沒了。
1941年5月,我母親出生的時候,上麵一個哥哥,已經五六歲了,長的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而且外公和外婆很寵。
當時我的母親奶是不夠吃的,聽說是他哥哥還要吃奶,所以母親從小就瘦小枯乾很正常,瘦弱也是。
那年的冬天,特彆冷,那個舅舅生病了,然後又夭折了;這個時候,我母親剛滿六個月。
外婆的傷心可想而知,那個舅舅就埋在了院子外頭,南麵的空地上,坐在堂屋,如果兩家都開著門,外婆可以看到舅舅的小小的墳堆。
有個鄰居過來安慰外婆,看到外婆懷裡的我的母親,“哎呀,那麼高大活蹦亂跳的一個男孩子都沒了,剩下這個跟耗子似的的丫頭留著乾嘛?扔了算了。”
於是乎,母親被外婆扔到村南一條溝裡,六個月,活的好好的,隻是瘦弱了些的丫頭,就被親媽扔到溝裡,等著順其自然。
那可是冬天的冬月啊,大人都覺得冷,何況才六個月瘦弱的母親?
外婆回去後,就坐在過道屋裡的板凳上,隔著堂姥爺家的院子,遠遠的看著溝的方向,流淚,不知道為夭折的舅舅還是被扔掉的母親。
外公一個人坐在炕沿上,抽煙,不停的抽,滿屋子的烏煙瘴氣。
我母親有個遠房嬸嬸,性子比較潑辣的那種,知曉後,把我母親撿了回來,劈頭蓋臉臭罵我外婆一頓,“你這麼糊塗嗎?彆人說扔就扔了?這個不是你生的嗎?你把她扔了,以後誰給你養老送終?”然後把我媽往外婆懷裡一塞,叮裡咣啷的就走了,旋風一樣。
被撿回來的母親,被放在炕上,烏紫紫的的小臉,都不怎麼哭了,外婆看著發愁,因為傷心難過,她已經徹底沒有奶水給母親吃了,現在撿回來了,又不能讓她餓死,於是外婆給母親熬小米粥,熬好久,出了精油,才喂。
就這樣,精心的喂養下,母親後來活下來了,變成了獨生女,但是比同年紀的女孩矮還瘦。
1946年左右,村裡很多人都開始賣地,還很便宜,於是外婆以為時機到了,把手裡的每一分錢都拿去買了地,從原來的五六畝到後來的十畝地,她覺得手裡有地,心裡踏實,而且三口人不用再耕種彆人的土地,也不用受彆人的窩囊氣了。
但是,當到了1947年的時候,村裡組織成立革命政府,領導所有人進行土地改革,並根據土地和金錢等劃分階級等級,外婆和外公及母親三口居然劃分為中農。
外婆很生氣,她說她從來沒剝削過彆人,反而是一直受彆人剝削,後來自己慢慢的攢錢買地,怎麼就成了中農了呢?
但是,地在那裡,無可更改,於是,外公一家還是被劃分中農,並沒收了大部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