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西亞在杭州愉快地渡過了十天,十一月初二的早晨,神聖騎士團帶著大量交換的貨物、金銀和書籍踏上了歸途,而趙不凡和朱鏈也親自送出十餘裡。
臨近分彆的時候,趙不凡很想單獨與尤西亞說幾句話,但又遲遲找不到借口。
曆經風霜的朱鏈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主動策馬貼到他近前小聲說:“去吧,雖然尤西亞的想法與我們不同,但我能感覺到她很在乎你,我知道你們不僅僅是同袍。”
“謝謝。”趙不凡習慣性地回應。
“夫君,你的變化太大。”朱鏈笑著搖搖頭。“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氣……我和芝芝姐她們先回去了。”
“嗯,我會儘快追上來。”趙不凡沒有解釋什麼,徑自加快了馬速。“尤西亞!”
已然等待很久的尤西亞應聲勒停了戰馬,她遙遙看一眼先行遠去的朱鏈等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我真的無法理解朱鏈為什麼能對你如此寬容,她明明深愛著你……你應該好好陪著她走過你們的餘生。”
趙不凡沉默片刻,臉頰漸漸露出笑容:“我的私人財產契約都藏在拉奧迪賽的保險櫃裡,你全部拿去吧。”
“好,我會用它們做一些我認為有意義的事。”尤西亞竭力令自己笑得灑脫。
“你想做什麼?”趙不凡問。
尤西亞凝視著他的眼睛,帶著無儘的深情說:“我仍然愛你,非常愛,我覺得我很難再遇到比你更令我心碎的英雄,也很難有人奪走你在我心裡的地位,但我與朱鏈不同……我沒有說她不好的意思,事實上她非常好,我很欽佩她,隻是我有我的思想和自由。”
“我明白。”趙不凡輕輕點了點頭。
“感謝光明神和阿芙洛狄忒指引我們相遇,我為曾經擁有你感到驕傲和幸福。”尤西亞深邃的藍色眼眸溢出了越來越多的淚水。“我想了很久,自從離開拉奧迪賽,我一直在思考未來,我希望自己的生命仍然是有意義的,而且我在前段時間找到了新的目標。”
“什麼目標?”趙不凡問。
“我會建立一支大型商隊,把地中海的文化帶到這裡,然後又把東方的文化帶回去。”尤西亞流著淚笑說:“我覺得它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而且你答應過拉奧迪賽大學和君士坦丁堡大學的老師和學生們。”
“你是為了我?”
“不完全是,你可以理解為我受到了你的影響,彷如查理和羅爾夫他們一樣,我現在厭惡戰爭、殺戮和掠奪,或許我們無法把世界變成天堂,但我們可以創造更多的財富,幫助更多人擺脫苦難,影響更多人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多做一些令世界變得美好的事,而且這次遠洋航行令我覺得探索和發現是一件非常非常美妙的事,它能緩解我對你的思念。”
“安娜說得沒有錯,你是真正的天使,因為我才選擇墮落。”趙不凡感慨地說。
“不,我是因為你而找到真正的自我,至少我不再整天憧憬著戰場上的英雄……殺戮真是令人感到非常痛苦。”尤西亞徐徐調轉了馬頭,晶瑩的淚珠也隨之飄落。“再見!我會回來的,希望下次來這裡的時候,你的故鄉已經不再有遍地的白骨,它原本是一片非常美麗的土地!”
“我會竭儘全力。”
凝望著尤西亞遠去的背影,佇立在戰馬的趙不凡久久沉默。
火紅的朝霞將兩人的身影越拉越長。
人生,總是充滿意外,也總是充滿遺憾。
尤西亞成為了一位熱愛探索和發現的商人,當她的父親在1143年病逝之後,父母雙亡的她帶著一支龐大的商隊再度來到了大宋,而且帶來大量的書籍、商品和充滿探索**的年輕人。
此後尤西亞每兩年都會來一次大宋,並且主動找到趙不凡和朱鏈敘舊,像朋友一樣講述自己精彩的冒險和發生在地中海的事。
趙不凡和朱鏈、折月芝則在為大宋操勞,他們支持嶽飛、折彥質和韓世忠等人收複西夏和大理,完成了一統華夏的承諾,甚至組建起實行選舉製的尚書台,又由尚書台選任丞相,漸漸嘗試著朝民主製度轉變,不過改革進行得非常艱難。
華夏大地的人口總計多達上億人,比歐羅巴大陸的所有人口加起來還多幾倍,而且地域麵積廣,民族成份又複雜,尤其是民為重的意識自周朝以後就開始變得淡薄,大魚想比小魚高一等,小魚想比蝦米高一等,一層壓一層,且極為崇拜皇帝和強權,最終導致改革進行得萬分艱難。
1147年五月,趙不凡派人委托原雲海軍戰士聯係到遠在東瀛的方臘,試圖將本就有大量古華夏移民的東海大島收複,設立瀛州,一勞永逸,徹底避免海岸遭受倭寇海盜侵襲的可能,但遭到群起反對,大多數人認為飽受摧殘的大宋應該休養生息,以至這項計劃無疾而終。
1145年到1149年的短短四年時間,剛剛一統華夏的大宋尚且沒有治愈戰爭的創傷,積壓在大宋內部的隱患和矛盾就再度激化,土地兼並的情況又開始變得嚴重,並且失去土地的民眾很快就幫著地主搶奪更多的土地,采取各種手段打壓其他不肯屈服的人,上至朝堂,下至民間,無數人試圖高人一等,諂上欺下和崇拜強權的情況遍地都是,甚至有很多人不斷要求恢複帝製。
趙不凡對此束手無策。
受限於人生的經曆和知識的匱乏,他意識到自己能力有限,也意識到古代聖賢留下的智慧隻是大致方向,無法徹底解決大宋一億多人口和多族群麵臨的具體問題,缺乏明確和細致的改革綱領,因而漸漸萌生退意。
1149年六月,趙不凡的生母鄭太後在杭州逝世,因為當年朱鏈營救及時,所以鄭太後和趙不凡的三個親妹妹是唯一逃過靖康之變的皇室成員,她們的下半生都是在富足裡渡過。
七月,隱居姑蘇河畔的趙佶病危,臨死前托人來找趙不凡,希望能見他一麵,趙不凡斷然拒絕。
1149年十月初三,趙不凡在隨性寫字的時候突然寫到“萬裡歸來顏愈少”。
曆經千帆的他回想起過往,突然止不住地哈哈大笑,猶如少年一般暢快大笑。
十月初五,趙不凡不顧嶽飛等人阻攔,毅然掛印封金,辭去了已經令他不堪重負的丞相一職,樞密使折彥質被迫接任丞相。
十一月初,趙不凡去了曾經的大宋北疆,帶著時遷、焦挺等殘存的舊友和已經出家的魯智深和武鬆悼念那些逝去多年的北軍將士,親自告訴他們自己已經把他們的家人妥善安頓,隨後他又找到徒弟尚昆陽,告訴尚昆陽說自己再也無法完成“天下沒有乞丐”的豪言壯語。
最後的最後,趙不凡帶著雪玲把他的師娘和師傅合葬到一起,告訴他們自己沒有能夠親手為雪玲報仇,因為李察哥在嶽飛和折彥質攻破西夏的時候自儘了,同時也告訴他們自己決定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1149年十二月初,趙不凡和朱鏈成為廣州官辦太學的先生,閒暇時會到太學裡去授課,而且出資協助廣州太學新設了哲學、數學、物理、儒學、道學、音樂、繪畫等合計十二種學院。
1150年二月初二,尤西亞再度率領商隊抵達大宋,而且她得到了一個驚喜——趙不凡、朱鏈、折月芝、雪玲、扈三娘、耶律餘裡衍和方百花帶著聚賢莊的人組建了一支更龐大的商隊。
時隔十年之後,趙不凡帶著嬌妻美妾再度回到了地中海,他們在熱那亞接到羅爾夫,又到比薩接到雷德,又到威尼斯接到查理,然後一同回返拉奧迪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