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被甩到中間又默默挪回去,一手越發用力地拽著扶手,也不肯朝他靠近一分。
他瞧著,心裡冷笑,越發覺得這女人有意思。
倒是魏尋,回頭看了眼,客氣地問
“蘇醫生,你還好吧?這外麵的路不比城裡,都是這樣子的。”
蘇黎本來是不暈車的,但這會兒被顛簸的心裡難受,一開口怕就要吐出來。
隻好強忍著,對他笑了笑,又搖著頭。
魏尋把視線收回時,刻意看了眼陸宴北。
可是,這人麵容冷峻,眉眼淡漠,並沒有任何指示。
他隻好默默地又收回視線。
蘇黎越來越難受。
不止是暈車的那種難受。
還有小腹部,也隱隱作痛起來。
起初她沒多想,以為是顛簸的。
後來,那種疼痛越來越明顯,她突然意識到,這是月事來臨前的征兆。
心裡一喜,她頓時鬆了口氣。
要來月事,就說明沒懷孕。
沒懷孕!
可緊接著,她便苦惱起來。
她身子弱,每次來月事都疼得死去活來,得在床上躺大半天。
而今天,他們在開赴前線的路上。
顛來簸去,她暈車難受??
她一想著這兩種痛苦要交織在一起,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暈車還能忍,可月事要來這怎麼忍?
她怕再耽誤下去,弄臟了衣服就更麻煩了。
不得已,終於,她開了口
“能不能,停一下車?”
陸宴北回頭看她。
魏尋也立刻轉過身來。
見她一手扶著胸口,臉龐痛苦地皺著,數次作嘔,魏尋沒等陸宴北下命令便趕緊讓司機靠邊停了車。
蘇黎推開車門,都沒來得及下去,狼狽地吐出來。
真是失算。
她應該帶一些暈車藥的。
她是西醫,能弄到洋人服用的那些暈車片。
洋人漂洋過海,靠著那些小藥片都能奏效,何況她隻是坐車。
實在是吃了沒經驗的虧。
吐完之後,心裡舒服了不少。
她下車,懷抱著行囊,怯怯地看了眼車裡的男人。
“少帥,我有事??等會兒回來。”
陸宴北看著她,還沒說話,漆黑眸底已經溢出譏誚。
“你想當逃兵?”
她急聲辯解“當然不是!我??”
話說一半,她臉色突然一變,越發慘白,繼而匆匆轉身,朝著路邊的小山包後麵奔去。
車上幾人都沒說話,想必都明白,怕是內急。
陸宴北看著車輛一一經過,揚聲問道
“什麼時辰了?”
魏尋道“已經晌午。”
“通知隊伍,前方找個開闊地帶,休整一下再趕路。”
“是。”
他們的車子也往前開了點,停在一塊較為平坦的地帶。
荒郊野外,蘇黎縱然孤身一人,也覺得難堪。
她一個姑娘家,還是第一次在野外處理這種事!
收拾行囊時幸虧準備了月事帶,否則現在真不知要窘成什麼樣子。
可縱然有所準備,她依然覺得無所適從。
軍隊裡都是男人,她一個女子有諸多不便,現在又加上月事??
她越想越絕望,心裡對那個始作俑者也越來越恨!
收拾好自己,她終於稍稍放心了點,轉身回去。
原以為車隊早已經遠去,隻剩陸宴北的車子停留等候著。
誰知前方不遠處,大部隊都停了下來,休整飽腹。
她回到車邊,臉色依然慘白,人也沒什麼精神。
魏尋給她遞來乾糧。
“蘇醫生,吃點東西吧。”
蘇黎靠在後車座上,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
“不用了,謝謝。”
她行囊裡裝有乾糧,母親為她準備了不少。
隻是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
魏尋遲疑,還想再勸,可見她這副模樣,估計也吃不下,隻好作罷。
那邊,陸宴北瞥見魏尋拿著乾糧又回來,眼神淡淡地也沒什麼反應。
魏尋見他如此淡漠,話到嘴邊也沒開口。
他搞不懂,少帥明明就對蘇醫生有意思,怎麼又這樣冷漠?
蘇小姐沒有行軍打仗過,受不了這個苦很正常,他多關心兩句也是好的。
可這一個冷,一個倔,就跟仇人似的??
魏尋覺得自己好好一個副官,什麼時候竟成了紅娘。
時間緊迫,隊伍稍稍休整就再次上路了。
蘇黎靠在車門邊,雙手緊緊按壓在腹部。
陸宴北從另一邊坐上車時,她什麼反應都沒有,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車子一動就又顛簸起來。
蘇黎立刻睜眼。
大概是車子顛簸扯到了某根神經,腹部疼痛陡然加劇。
渾身一個冷噤,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強忍著,隻覺得頭皮都一陣一陣發麻。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天氣越來越冷,她覺得渾身如墜冰窖一般,意識隨著劇烈搖晃的車輛遊離在昏睡邊緣。
陸宴北的確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
甚至剛才看到她暈車嘔吐時,他心裡還在煩躁。
隻覺得女人都是麻煩!
可這會兒,見她難受的臉色煞白也強忍著,他突然又對這柔弱的女人生出幾分敬佩。
就那麼排斥他?
寧願難受死也不肯向他屈服?
臉色不知不覺陰沉下來,他索性閉目養神,也不去管她有多痛苦難熬。
直到,一個綿軟的重量砸下來——
陸宴北驀地睜眼,看著倒在懷裡的女人。
起初,以為她是投懷送抱。
定睛一看,她何止是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閉著眼,眼皮很微弱地撐起一些,又緩緩闔上了。
“喂!”
男人幾乎毫不猶豫地抱住她,一手拍在她臉上。
蘇黎皺著眉,意識徘徊在昏迷邊緣。
毫無血色的唇瓣艱難地蠕動著,可卻根本聽不清說了什麼。
陸宴北俯耳靠近,終於,聽到她呢喃
“疼??好疼——”
“疼?”男人回頭看她,臉色一緊。
“哪裡疼?”
魏尋轉身過來,見狀嚇了一跳。
“少帥,這——”
“繼續開車。”
陸宴北冷冷命令,魏尋立刻轉過頭去,“是。”
他問哪裡疼,蘇黎聽見了。
隻是,意識遊離中,她已經沒了力氣再去回應。
陸宴北是第一次見暈車暈到這種地步的人。
不清楚她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隻好吩咐司機
“開快點,去前麵的醫療車找個醫生來。”
“是。”
“不用??”
話落,他懷裡近乎昏迷的女人,又發出微弱的聲音。
陸宴北倏地低頭看向她,眉心不自覺地擰緊,看著她開始冒虛汗的額頭。
大掌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臉,這才察覺,她不止是麵無血色,整個人也冷得跟冰塊似的。
“很冷?”
問這話時,他已經捏住了女人的手,果然,手指跟浸在冰水裡似得。
“嗯??我來月事,不舒服,不用找醫生——”
躺在他懷裡,蘇黎覺得好受了些,意識又漸漸清醒過來。
她自己就是醫生,而且留洋受過西方教育的。
她知道女人在這幾天會出現的身體不適,也沒必要隱瞞。
如果陸宴北思想封建,覺得這個時候的女人是“不乾淨”,甚至“不吉祥”的,那就把她送回去好了。
正好,她因“禍”得福。
所以,她故意直接說出來。
陸宴北聽得眉心一擰,沒反應過來。
直到發現魏尋尷尬驟變的臉色,他才突然明了“月事”是什麼。
可他不懂,女人來月事會這樣痛苦?還會昏厥?
她自己就是醫生,既然她說不用找醫生,那就算了吧。
車子繼續前進,陸宴北護著她躺在腿上,視線一直盯著她的臉。
那雙細手冰涼入骨,他沉默了會兒,溫熱厚實的大掌捏住她的手,暖在掌心。
蘇黎沒說話,一直閉著眼。
渾渾噩噩中,感覺到那一絲溫暖源源不斷地從指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