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望著緩緩下滑的一點濕潤,“妖物冷血無情,江姑娘切不可再次逞強。你若是害怕不必強忍,我可以即刻送你回觀。”
係統滴滴滴的警示響個沒完,江芹肩頭一低,旋即轉身,衝他擠出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誰說我怕啦。”她揉揉僵硬的嘴角,故意往上提了一提,驚亂如小獸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他,“宋道長看不出來嗎?我這是開心,高興著呢,捉妖的生活簡直太刺激啦,嗬……嗬……。”
“再說了,不是還有宋道長你。大不了,喊救命就是。有你在,我死不了的。”江芹隻管乾笑,露著一口白牙。
卻不知道她的違心,早就一五一十,全寫在臉上。
宋延聞言,手指僵在半空。
半晌,長睫顫了顫,嘴角不自知地上揚,薄唇中溢出近乎微不可聞的一絲絲笑意。
他竟然笑了。
澄澈,清明。
像是林中的風,天上的月,不為誰所屬,溫柔且疏離。
印象裡,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宋延笑,作為合格的好色之徒,宋延幾乎不偏不倚長在她審美上。或許被他罕見的笑容感染,緊張感一時間消除了大半,緊繃的身體跟著放鬆下來。
宋延的眼神轉瞬淩厲,還沒等她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手腕被他一把扣住,用力一帶,兩人齊齊向階下閃避。
呼吸中彌漫著灼燒鼻腔的腥臭味。
比大型水產批發市場裡的味道還誇張。
江芹眼看一道黏糊糊的青色不明物從正屋一路飛快延伸到過來,像是長長的觸手,向他們發起進攻。
光亮閃過,快要侵到她腳邊的怪東西突然停住,猛地向屋內縮回去,隻餘下被截斷的部分,痙攣似地在她腳邊扭成麻花。
看著都疼,嚇得她立即縮回腳。
“你的‘救命’喊遲了。”說罷,宋延腳尖輕點,持劍飛身躍入。
突然乒乓巨響,屋頂的灰磚下雨似地,成片成片滾落,乒鈴乓啷的破碎聲不絕於耳。緊接著麵前大宅地震般晃動了一下。
隻是一下,異動瞬間驟停,仿佛按下暫停。
空氣短暫凝固幾秒後,屋頂驟然破出一個巨大的缺口,瓦礫向四麵飛濺,腐臭氣味猶如漲潮的海水拜來。
江芹捂住口鼻,定睛一看。
蒙蒙煙塵中,倏地竄出一個龐然大物搖擺著腦袋,長長黑須在空中招搖,沒牙的血口上,是兩顆距離分得很開的魚眼珠。
“嘶嘶嘶——”
渾身粘液發出晶瑩的光澤,塘鯴魚妖嘶鳴著抖開下層的胡須,黑亮的長須瞬間繃直了,像是拉滿弓的箭,左搖右擺,向宋延擊去。
原來恐懼也會麻木。
江芹穿來幾天見到的妖怪,隨便拎出一個都比伽椰子多出十個楚人美。
瓦礫卷在空中,狂風吹歪宅後的大樹。
她徹底出離了恐懼,抬手擦汗,伸直脖子靜觀看天上的戰局。或許這就是神仙打架吧,眼珠轉到快冒煙,視線永遠遲了一秒,無法緊隨宋延化身的那道亮光。
“小生張濟元,祖祖輩輩以捕魚為業,…………《陶朱公養魚方》?讀過讀過!”
“以陶盆養魚,盆壁接觸水源,能生出青苔,既可以用作魚兒餌料,又能抑生綠藻。此法,或可解錢員外之急。”
“千萬聽小生一言,珍貴魚品斷斷不能養在水色不清亮的池中,魚兒和人一樣,水源不潔,難免病痛。”
瘦白的臉毫無預警地再次浮現在江芹麵前。
這一次她終於看清了。
白麵書生十七八歲,黑方巾,麻布衣,背上背著個書簍,裝放著半簍高的書。
你到底是誰?
打扮樸實的少年郎懷抱著厚厚一本邊角卷起的舊書,眼中充滿期待的神采,視線穿過她,看在某處虛空。
“小生張濟元,祖祖輩輩以捕魚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