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江芹彎腰,伸手拾起白紙,紙上有她的肖像,畫像底下寫著通緝她的官文。這一遝紙,皆是當時產量過剩,衙門剩下沒貼完的告示。
她的眼眸定在其中一行。
——本縣江氏宅中身死十五人,今有人指證為江家主君獨女江芹,泯滅人性,天良儘喪,嗜殺雙親及家仆十三人。
謹慎地將紙張折疊成小塊,她深吸一口氣,眼中晃出一抹堅定。
“我不強逼你違背誓言,但我一定會查出真相,不能讓……爹娘還有十三個無辜的人含冤不白。”
晚風習習,柳樹低枝,玉春湖上殘月一輪,這是個靜謐而鬱結的夏夜。
街上燈火闌珊,而偌大的江宅則籠罩在沉沉的墨色之中。
馬車由光明駛入黑暗,走過一條長而無光的街巷,像是誤入巨獸腹中,迷失在怪物幽謐的腸道裡,連馬兒都顯得有些不安,不斷噴響鼻。
“啊,二爺——你這又是怎麼了?”
緊接著屋內的燈亮了,窗上出現兩個剪影,一男一女,一個在動,一個靜止。屋內哐啷哐啷亂響,有人在狠狠地摔砸物件。
忽然,那個始終靜止不動的身影咻地一下晃過支窗,兩扇門猛地向內拉開,逃出個麵無人色的年輕女子。
她跑到一旁的耳房瘋狂拍門,一邊驚恐地頻頻回望。
“二爺犯病了——石管事——開門呐——”
月光在門前映出一個高大的陰影,女子拍門的動作驟然停下。
四下安靜,她掀起眼,隻見黑乎乎的影子高高地舉起了手,露出握持的匕首……
女子支離破碎的尖叫宛如煙花升空,響徹在江宅。
宅門前提著燈籠的石錄背影一僵,臉上沒了笑容,先回過頭看江芹。
江芹被驚出一身雞皮疙瘩,迅速躲到宋延身後,死死揪住他的衣擺,警惕地探出頭來張望。
反應敏捷的任捕頭拉緊揚蹄就想往前奔馳的馬匹,黑靴向前生擦了幾步,韁繩在他手裡盤了一整圈,總算勒住突然不受控製的老馬。
“你家鬨鬼呢。”一旁的慎思譏誚道。
眾人還沒回過魂,隻見一女子手臂瘋狂擺動,狂奔而出,參著銀絲的薄衫胡亂披在身上,肩頭袒露在外,她一把抓住石錄的手,哭喊“石管事救我!二爺……二爺他要殺人!”
“我任威在此,誰敢殺人!”任捕頭找了個棵樹栓好馬,扛著鋼刀趕來,一聲爆嗬。
放眼望去,門前已經空無一人。
晚風吹起落葉,幾片葉子頑童似地在他眼皮子下麵互相追逐,股子說不出的詭異。想他調來桃源不過一月餘,家中還有老母妻女。
於是乎,鬼使神差,默默往邊上挪了幾步。
幾人沒走多遠,迎麵撞見提刀殺來的江二爺,被宋延一枚定身符定在原地。
江芹偷偷瞄了一眼,這是她的二叔?親的?
那人長發蓋住臉,發縫僅僅露出鼻子和眼頭,身穿單衣,腳上套著白襪,妥妥的女鬼打扮,去鬼屋嚇人都有加成。
石錄拔下他手中匕首扔遠了去,方回來揭掉符咒,沒想到符咒一揭,江家二爺竟徑直向前衝。
石錄一把抱住他的腰,被拖行了幾步,口中喊著“二爺!這是大小姐啊!您不認得了嗎!”
“……”
江二爺頓了頓,肩頭驀地向前擺動,發出咯咯怪笑,“……沒死,居然還沒死…你不該在這,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