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
顧皇後與承平帝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做皇後第十六年了。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這都是一年又一年的時間累積的結果。
她還記得自己十六歲剛到東宮時候的情形。因為自幼失怙,她比同齡人早懂事,她很清楚一個女人若沒有丈夫倚靠,她的處境會有多艱難。
良人難覓。她剛入東宮的時候,並沒有想得太高太遠,她隻想著這個人今後就是她的倚靠了,他就是她的良人。
說來也奇怪,她那時候才十六歲,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這樣強烈的信心。時間過去太久了,顧皇後已經說不清自己的這副性子是從一開始就這樣,還是因為地位的尊崇才變成這樣的。
皇帝有時候會說“你呀,你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不過這不能怪你,怪朕。”
他的意思是他把她給慣壞了。
她會反駁,說她從來都是這樣的,沒有變過。
顧皇後默默數著這些年的往事。
雖然她的容貌保持得很好,壽真說她還在花期,但她自己心裡清楚,二十多年過去了,她怎麼會不變。
最近她偶爾也會迷茫。尤其是深夜裡躺下的時候,照理說她並沒有什麼可憂慮的。她穩坐後位十六年,皇帝雖然時不時會寵幸新人,但她的位置無人能動搖。後宮在她牢牢掌控中。
太子也快要成年了。記得太子幼小的時候,曾有幾次重病差點挺不過去,她生怕他夭折。如今雖然還是不甚強健,但總歸好多了。
朝臣對她這個皇後也沒有不滿。顧家在京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她剛入東宮的時候,顧氏在京中不過是個普通的官宦之家,在勳貴中根本數不上。如今已經截然不同。
所以她沒什麼可憂慮的,如今就剩一件大事,把太子的太子妃選好了,然後敦促太子妃照顧好太子,生下孩子。她就沒有什麼大事可掛心了。過個幾年再把安平嫁出去。她這輩子似乎就圓滿了。
夜深人靜半夢半醒時候,她會聽到自己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小聲問“這樣真的就圓滿了嗎?”
她沒有回答。
顧皇後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她又看了看就在手邊的匣子,那隻匣子裡裝著那頂新閃閃的黃金花冠。想到這份皇帝送上的大禮,她不無戲謔地想,不管怎樣,先去看看皇帝這次寵幸的是個什麼稀罕人物。
回去路上,太子與燕王同乘一車。
兩人一路閒扯,太子心裡還想著上午時候和顧清沅在藏書閣裡的事情。他不知道四弟看到了多少聽到了什麼。
畢竟顧清沅還是公主伴讀,這事情傳出去不太好。他現在還沒拿定什麼主意。
因此太子說話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燕王觀察著太子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個年齡的少年,腦子裡想的差不多就那點事情,天潢貴胄也不例外。他是過來人,明白得很。
燕王一直留心著,直到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他故意不說話了。太子也沒話了,兩人一時間陷入了一陣沉默。
太子看看燕王,燕王才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三哥……之前在藏書閣……”
太子笑了起來,道“我就知道你要問。”
燕王也忍不住笑了,這一次是發自內心。
他和太子年齡相近,但宮中朝中對他們的期待天差地彆。太子是萬眾矚目,人人盼著他健康,聰慧,仁慈,將來要做仁君,做明主。
至於他,他應該安安穩穩,彆惹事,彆給宗室抹黑,彆有非分之想,彆貪心不足。做個中庸的王爺就足夠了。
按理說,他這個冷冰冰的人,應該對太子心懷嫉恨,太子應該對他多加防備。
但他和太子一起長大,小時候私下裡無話不說。年紀漸漸大了,兩個人之間還是會有他們自己的話聊。恐怕連顧皇後都不明白,太子和他的關係比外人想的其實要好得多。
這會兒太子這語氣,這神色,讓他又回想起來當年,他們就是這麼談論宮中女子的。他心裡真覺得那會兒好笑。
太子伸腳踢他“笑什麼。你看到什麼了?”
燕王笑得揉了揉眼睛,說“臣弟什麼也沒瞧見,不是都被畫擋住了麼?”
太子臉上竟顯出一絲惆悵。燕王又問“怎麼,莫非你已經中意她了?”燕王知道太子的性子,但還是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