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是什麼?”她嗓子發緊。
燕王示意她自己打開看看。
清沅的手指微微發顫,她揭開盒蓋,隻見裡麵是一隻酒壺和一隻杯子。
她盯著那酒壺,慢慢道“殿下要我送去給顧太後?這就是……先皇駕崩那天晚上,你要我做的正事?”
燕王的聲音仍很平靜,他說“我可以讓另一個人去送。但這是你最後一次去見顧太後,並且與她說話的機會。如果你不去,那我所做的唯一一個讓步就此一筆勾銷。”
他指的是清沅陪伴太子的事情。
那樣清沅的下場可想而知。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護身。
清沅心中一陣悲涼。
她早就無父無母,沒有自己的孩子,與趙遜早就同床異夢。要是死了,也算乾淨。可就是這樣她還是舍不得這紅塵。
清沅起頭,她麵色蒼白,道“我去。”
宮人陪著她,甚至燕王也同行。一行人一起去了壽椿宮。
壽椿宮中人已經裁減得隻剩原來的五分之一,隻維持必要的生活。因此宮殿中格外安靜。
清沅見到了顧太後。
短短一個多月,顧太後瘦了許多,她雖然還算平靜。看到清沅和燕王一起來的,她大致明白今日會有什麼事情。
“我要與清沅單獨說話。”顧太後提了最後一個要求。
顧太後領著清沅,不要任何宮人跟著,兩個單獨走去了花園中的湖邊。在早春二月,湖邊還十分寒冷。但這裡開闊,四麵都可以看見。她們兩人說話誰也沒法偷聽。
顧太後挽著清沅的手,聽她說這段時間的事情,一直說到今天。
顧太後道“是燕王逼你來的?”
清沅低聲道“是的。”
顧太後道“你做得很對。”
清沅沒想到顧太後會這樣鎮定。雖然她對顧太後也有許多不讚同的地方,但是顧太後身上有些東西,她也忍不住佩服。
“燕王想知道許婕妤是怎麼死的,這是他最想知道的。”清沅說。
顧太後問“若我告訴你了,你能堅持多久告訴他?”
清沅說“最好的情況,當然是到皇帝親政時候。”
顧太後搖搖頭“我覺得他沒有那樣的耐心,也沒有那樣的身體。我與他見了兩次,他應當活不到皇帝親政。”
清沅想了想,她在顧太後耳邊說了幾句。顧太後微笑起來,說“這就對了。你要用這個拿住他,不能讓他拷問你。”
顧太後看著清沅的麵孔,忽然長歎一口氣,說“清沅,你沒有嫁給重均,我一直覺得可惜。但現在想來,也許你嫁給重均,才是可惜了。”
清沅道“太後這時候還說這個做什麼呢?”
顧太後道“你很像我。”
清沅沉默不語。顧太後笑道“你不信嗎?我們恐怕比你想的還要像。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清沅,你以後一定要小心。顧家再沒有人能保護你了。”
清沅終於哽咽。
她說“燕王對顧家仇恨太多了……我一直以為他至少對玉苓還有幾分緬懷……”
顧太後淡淡道“這是你不明白。他怎麼會緬懷玉苓呢,玉苓就是他害死的。”
清沅第一次聽說這話,她心中一陣驚濤巨浪“為何!玉苓那時候才十九歲啊!”
什麼樣的人才能對十九歲的妻子下毒手。
顧太後道“這又是一樁孽緣了。玉苓雖然嫁給了他,其實心中一直忘不掉重均。”
清沅忽然想起燕王那句“京中有幾個命婦,不鐘情聖上?”“這事情不用我說,她們的丈夫都知道。”
“就為這個……”清沅喃喃道。
顧太後道“他發現了玉苓的那一點心思,又懷疑我殺了許婕妤,對顧家女已經深恨。玉苓是做了我的替死鬼……”
她嘲笑道“你看看他如今的作為,要你這樣一個無辜的人來給我賜毒酒,哪還是一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顧太後歎道“論狠毒,我哪及他一半。”
她們說了整整半個時辰。
有宮人走過來,顧太後立刻停住說話。
宮人走到清沅麵前,恭敬道“燕王說,夫人該給太後敬酒了。”
清沅道“我知道了。”
宮人將盒子捧來放在石桌上就退了下去。清沅拿起酒杯,斟滿一杯,她舉著酒杯穩穩當當一滴不灑,奉給顧太後。
顧太後盯著那酒看了一會兒,一飲而儘。
她連飲三杯。
然後倒了下去。
清沅撲上去抱住她。顧太後的麵色極其痛苦,她蜷著身子,緊緊抓著清沅的手。
“清……清沅……”顧太後斷斷續續道,“記著……不要……”
清沅隻覺得手都要被顧太後掰斷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疼的還是緊張,已經泣不成聲,她說“我知道……我知道……”
顧太後堅持說了下去“不要……讓男人瞧不起……”
清沅渾身一震。顧太後最後道“你……比他強……活著……熬過他……輔佐……皇帝……”
清沅的眼淚止住了,她的聲音不再支離破碎,她說“我會的。”
顧太後咽了氣。
清沅抱著她的身體,過了片刻,有宮人來扶起她。
她忽然輕鬆多了,有什麼束縛從她身體裡解除了。
她回過頭,看到燕王正在看著她。
她慢慢走過去,說“殿下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
燕王仔細看著她,他以為她會指責他殘忍,她會哭泣,她要做一些又美又矯情的姿態。
但她什麼也沒有。
她好像也喝了一杯毒酒一樣,隻是那毒滲透的不是她的血肉,是她的神魂。
她眼中甚至有一絲嫵媚的笑意,她說“還望殿下不要食言。”
燕王說“顧夫人,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她給我的東西還給她罷了。”
他竟然向她解釋。
清沅仔細聽著,但燕王懷疑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她說“殿下不必向我解釋什麼。”
她施施然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相愛相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