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
宮中皇帝六月十五日動身去豐城消夏,攝政王陪伴皇帝同行。
誠國公府去豐城比宮中早幾日。清沅要先去把國公府的事情安排好,然後再去行宮。趙遜則是更不耐煩在京中,早早要來豐城消夏。
清沅與趙遜許久沒有一同出遊了,難得著次一起出行,兩人依然不甚愉快。因為趙遜從農莊帶回來的那個農家女有孕了。
有孕就有孕吧。清沅隻見過一次那個農莊上的姑娘,怯生生的。今年大概十七八歲,家裡窮,父親是個瘸子,母親據說半傻。偏生姑娘生得好看,在農莊上沒少被人欺負。來了府上,就有閒言閒語,說在農莊上就跟過不止一個男人了,也就誠國公當個寶貝帶回來。
清沅讓身邊的大丫鬟去罵了一通,不許下麵那幾個姨娘再爭風吃醋亂嚼舌頭。
這樣的可憐人,清沅實在不必去打壓她什麼。孩子生下來養著就是。誠國公已經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了,這個孩子與爵位沒關係。將來分家產,不管幾個孩子,都占不到清沅那一份。
使清沅心煩的是趙遜。
每有妾室懷孕,趙遜都會在清沅麵前表白一番,又是懊悔又是可惜的樣子。
“我就在想,這一胎若是夫人懷上的該多好。想想夫人生的孩子,一定又聰明,又漂亮,伶俐得不得了,這滿府上哪個能和夫人比?要是夫人生了孩子,我還愁什麼!這想都不用想,將來這國公府的一切都是這個孩子的!可惜啊……一想到這個,我心裡就難受……”
清沅第一次聽到這話的時候還哭了,趙遜抱著她一起哭。
但如今是第五次了,她聽著隻覺得煩。
去豐城的路上,趙遜又提這話,十分可惜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沒福氣,沒能投胎到清沅肚子裡。
天氣本來就熱,清沅聽他這話,更不耐煩,她叫趙遜去彆的車上,不必與她同車而坐。
趙遜還以為清沅生氣了,笑著說一定要陪陪她。
清沅想了想,轉了話頭“紅杏可憐,你把她帶回來,算是善心大發,做了一件好事。”
紅杏就是那個姑娘的名字。趙遜道“她是真可憐。”
清沅又笑問“我瞧她,算眉清目秀的,但和我們府上的丫鬟比起來,也就如此。你怎麼就鐵了心要帶回來?”
她想農莊上那些風言風語,趙遜肯定也聽說過。而且那時候還是燕王剛進京,誠國公府前途未卜。
趙遜道“鐵了心說不上,隻是想著我若不管她了,那她恐怕活不久了。就像夫人說的,我就是一時發了善心。”
清沅不說話了。她原本想問趙遜,一個男人會為什麼樣的女人奮不顧身,但是想來也是白問,趙遜更多像是一拍腦袋,一時衝動。他像憐憫一隻小狗兒小貓兒,就把人帶回來了。
再者趙遜與蕭廣逸本就是兩種人,她又能問出什麼呢?
就這麼一路疙疙瘩瘩到了豐城,清沅安排好人手,最主要是把幾個孩子的事情安排好。
葉家也到了豐城。葉老夫人帶著葉小鸞親自上門,來向清沅致謝。
葉家今年剛剛回京,在豐城借住的是親眷的宅子,遠不如誠國公府的園子深廣奢華。清沅難得有興致,讓下人備了船。她與葉老夫人,葉小鸞,還有自家幾個孩子一起乘船玩。
葉小鸞在船頭,就拿出笛子來吹。她果然是個聰明姑娘,短短幾個月,笛子已經學得像模像樣了,《玉門》《春怨》幾支曲子都準確流暢。
清沅忽然想起早春時候,她聽過燕王吹的《玉門》。
一曲《玉門》之後,葉小鸞問清沅“顧先生,你覺得如何?”
清沅頷首微笑道“很不錯。我挑不出錯處。”
葉小鸞聽出老師還有未儘之語,道“我也曉得,這離大師還差得遠。”
清沅搖頭,她說“你並非差在技巧上……若一定要說,大概是‘情’吧,你心裡沒有愁緒。”
葉小鸞說“我心裡有愁的啊!”
她的目光中有一絲委屈。
清沅看著她稚氣還沒有完全褪去的麵孔,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有愁緒是什麼好事麼?愁鬱在心中積得多了,人就回不去了。”
葉小鸞沒把清沅的話真聽進去,她隻說不想讓人比下去,她還要繼續練習。自從來了京中之後,她覺得京中厲害的人太多了。
清沅忽然覺得葉小鸞不僅像棠嫿,還有點像過去的自己。她年少的時候總想著要做最好的那個,她以為隻要自己是最好的那個,那將來一定會如願以償。
“小鸞……”清沅柔聲問,“你想要樣樣都做得比彆人好,然後你要做什麼呢?”
葉小鸞臉上慢慢浮起一層紅暈,她低頭微笑不語。過了片刻,她才小聲說“父親沒有告訴老師嗎?”
清沅說“沒有。”
葉小鸞低聲道“那我也不能說。等父親與老師說吧。”
清沅心中忽然有幾分不忍,有些責怪起葉行高。這樣一個女孩子,比她當年更簡單好懂。隻看到燕王英俊瀟灑,萬人景仰,好像嫁給他隻有風光無限,卻不知這一路有多少明槍暗箭。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
過了幾日,皇帝和吳太後到了行宮。清沅就去給吳太後請安。
吳太後穿得比在宮中簡單得多,頭發就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宮人正要給她化妝,見到清沅來了,她就要清沅到近前說話。
皇帝一路上都與燕王一起走,吳太後就沒怎麼見著。吳太後身邊就跟著小女兒鳳華公主。
吳太後問清沅宮外的事情。清沅撿些事情說了,又把自己府上將要添一個孩子的事情也說了太後早晚會知道,她說遲了不好。
吳太後對著鏡子就是一愣,道“誠國公真是……”
她擺擺手,叫給她畫眉的宮女退下,自己隨意描了兩筆。然後拉住清沅的手,道“你也彆太傷心了。男人總是這樣罷了。”
清沅有些尷尬,她並不是多為趙遜這事情傷心。
吳太後又道“你看先帝兩個孩子都是我生的。但是想來,我又何嘗不難受。尤其是每次聽說他有新寵,我這心裡都七上八下的。”
清沅想到蕭重均那樣,不由一笑,道“誠國公豈能與先帝比。”
吳太後說“怎麼不好比,不都是男人麼。這天下的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
太後這話一出,周圍的女官宮女都笑了起來。也許是離開皇宮,在行宮中大家都鬆快了些,說話也隨意了。
吳太後又道“你們倒說說,有沒有見過不好色的男人。”
有個女官就笑道“要說我們真知道一個,燕王不就是麼。在寧州那邊,燕王不好女色,是出了名的。”
一聽到燕王,太後與清沅心中都有些不自在,她們對視一眼,但她們是京中長大的,一點都不露聲色。
太後道“這點燕王是與先帝不同。果然是龍生九子,各個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