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樓內不少人都被琴聲震撼,幾乎琴聲響起的同一時,鬨哄哄的吵嚷聲頓時消弭無影,品茗賞酒的雅客們指節輕敲,跟著拍子沉醉……
這樣一派雅俗共賞的繁華畫卷裡,雅間垂著的卷簾輕輕搖動,一道清逸出塵的身影沿著樓梯逶迤而下。
下樓的速度雖慢,卻不似常人一般沉重凝重,落步看似隨意卻自有章法。
一襲白衣,明明遮著幕離瞧不清麵容,卻僅僅憑著周身淡漠疏離的出塵氣場,給這原本充滿人間氣息的場麵生生增添了幾分脫俗。
隻是身子看著有些羸弱,明明早已過了倒春寒,這人卻還披著一件兔毛大氅,腰間墜著一塊極為怪異,刻著長短不一橫線的鐵器,幕離下還隱約透出幾聲低低的咳聲。
這樣一個世外仙人,竟還是個體弱多病的……白璧微瑕的歎惋中卻又生出了幾分“本該如此”的怪異癖好。
琴聲驟然斷在此處,卻無一人發覺。
眾人的眼神有意無意都向正靠近酒店櫃台的頎長身影望去,不受控製地想多看幾眼。
“店家……”
昆山玉碎,芙蓉泣露,恍如高山玉石相撞之聲隔著幕離傳出,又多出了幾分縹緲之感。
打著算盤的掌櫃的不愧是做慣了生意的人精,略一出神也很快就醒了過來。
胖胖的身軀熱切的繞過紅木櫃台,殷切地湊到人影前,躬著身子,幾乎有些卑躬屈膝的討好,外人看來,實在是熱切過了頭。
“雲仙師,您這就吃好了?是不是上頭的小廝照顧不周,還是今天的菜不合您的口味,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們……”金掌櫃麵上緊張之色不假。
被稱為“仙師”的人影帶著笑意打斷了麵前人的關切“一切都好,他們極為用心。”
雲墨生沒接著先前的話題,反而問道“掌櫃的,今日後廚可還有怪事?”
不知怎的,一提起這事,那掌櫃的幾乎更是感激涕零地反複朝雲墨生作揖“這還得多虧了仙師您施展的仙術啊,要不我這天香樓天天鮑參翅肚的一日日丟失也就罷了,怕的就是遲早一天被那群妖獸給傷了小命啊!”
“昨夜按您的吩咐將那幾張黃紙貼在了窗柩和門板上,今天一早,我和老劉竟真的在後廚牆角下看見了幾個已經暈死的妖獸精怪,”金掌櫃滿臉紅光,“仙師果然高明!”
錢掌櫃在榆城已久,也算得上遇人無數,對仙家術法也算得上略通一二,可麵前人隻是用了幾張塗塗寫寫的黃紙便平息了此事,劍術仙器無一動用,倒讓他大吃了一驚。
“掌櫃不必多禮,隻是舉手之勞罷了。”雲墨生微微錯身,並沒受金掌櫃這一禮,“錢貨兩訖,我也隻是儘分內之責。”
修仙之人不食五穀,更不愛金玉,若非妖魔出世的大事,尋常這些俗事往往不屑出手。
就算是勉強請來,那也必然少不了仙草奇葩或是仙丸稀珍,又哪裡是區區幾兩銀子能辦到的呢?
金掌櫃聽了雲墨生這話,更是死心塌地地認為麵前人是給自己梯子下。
麵上頓時更是受了大恩惠的感激模樣,在心內將麵前的雲墨生幾乎抬上了與青玉壇仙子同等的高度。
“不知仙師可還要繼續休息,我已吩咐他們將上房收拾了出來,不如您移步再做修整?”金掌櫃拱了拱手,朝著麵前人小心問道。
雲墨生略微擺手,大氅下的白色袖口下露出一截手腕,雖是男子的骨骼走勢,但那晃眼的瑩白與細膩,卻叫樓內坐著的女人也自歎弗如。
隻能安慰自己,仙師,天山瓊液、腐骨生肌也隻是尋常,駐顏有術也無甚奇怪,尋常罷了,尋常罷了。
“多謝店家,隻是在下還有事情在身,恐怕要有負美意。”雲墨生將一塊銀子擱在櫃台上,“這是兩日的食宿銀錢,在下就告辭了。”
金掌櫃哪裡會收,慌忙將銀子推了回去,被肉擠作一團的眼陡然睜得渾圓“您這就要走,我這還未曾好好感謝……”
“不必,”雲墨生謝絕,“你我的交易一碼歸一碼,你既給了我銀子,我便要替你解憂,我用了你的飯食,便應該給費用。”
“不相欠,凡事清,這才是長久之道。”
金掌櫃一聽,心裡頓時有了數,又關切地問了句“那……不知仙師要去往何處啊,也許金某能略些便利。”
雲墨生微微勾唇,穩了下額上的幕離,向外走了幾步,清淡的聲線才傳了進來。
“青玉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