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
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下待了足足半個月,又在狹小陰森的坑裡擠了整整四天,所有隊員的精神狀態都不怎麼好,陳婭天有足夠的理由壓住內心的無名火,語氣因此還算得上客氣。
然而錢漳似乎對這份理智並不買賬,他微微抬頭,脖子輕晃,語氣生硬帶刺:“不好笑嗎,吳簡興是我的頂頭上司,我難道不該向他彙報?”
稍有停頓,錢漳拍拍屁股站起身,直視陳婭天,眉頭輕挑:“還是說陳總你當了幾天監工,就真把自己當成偵勘隊的隊長了?”
“……我這幾天有哪裡得罪過你麼?”
陳婭天皺皺眉,壓著火氣問:“我隻是來問問,又不是興師問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錢漳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我哪裡沒有好好說話?我說的難道不對嗎,吳簡興吳會長是江東分局的分局長,我是江東分局的一員,怎麼就不該向吳會長彙報了?”
憤然看著不知所雲的錢漳,陳婭天張開的嘴突然一頓,緩緩低眉,眼神失焦後複又凝聚,定格在篝火旁睡覺的劉絳心身上,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裡是西伯利亞,我對江東的事沒興趣。”
陳婭天眼神深邃,盯著錢漳的眼睛,說:“你就直接說吧,你為什麼認為新拓寬的兩間房有可能會塌。”
錢漳道:“準確說是整個礦洞都會塌!”
“給我依據。”
“這還用要什麼依據?”錢漳笑了,側身拍了拍牆壁,“哪起礦洞不會發生幾起坍塌事故,超凡礦石就不是礦了嗎?一股腦把礦都單獨挖出來砸碎,破壞洞體結構,你覺得剩下的土能結實嗎?”
陳婭天瞬間心中一沉,眯眼道:“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
“我不負責,”錢漳立刻將目光移開,冷漠道,“我憑什麼負責,這隻是我的猜測,甚至是你自己來問的我,采不采納是你自己的事。”
陳婭天低下頭,冷笑出聲:“怪不得你要托人帶話,這種時候還想著逃避責任,有你這種戰友,汪瀏死的不冤。”
錢漳神色驟然一變,猛回頭看了眼篝火,又惡狠狠瞪了眼陳婭天:“你少在這口無遮攔!問完了嗎,問完了趕緊走!”
陳婭天再度冷笑,眼含譏諷,丟下句“慫貨”,轉身隱入人群。
……
……
陳婭天完全沒有考慮錢漳所說的可能性,隱入人群的瞬間,大腦好似自動刷新,直接將整件事拋之腦後。
事實上,陳婭天不是不相信錢漳的話,作為偵勘隊中少數幾個掌握實際軍事力量的軍事領袖,錢漳在隊中的話語權並不算輕,隻是因為這件事僅有三個人知道,哪怕日後庇護所真的轟然倒塌,也怪罪不到自己頭上,而是大概率會將矛頭指向莫盛粱乃至於劉絳心,陳婭天才會如此不在乎。
至於為什麼矛頭會指向莫盛粱與劉絳心,因為眼下的這一切至少在表麵上),全部可以追究到一件事,那就是莫盛粱執意要進行的試驗,如果沒有這場試驗導致莫盛粱昏迷,那麼偵勘隊絕不會被迫在坑底躲雪——誰都知道這是無奈之舉。
而陳婭天當時對試驗是持堅決的反對意見,這就讓她有了一層“打掃爛攤子”的合法性,即便把事做的再爛,其他隊員也沒什麼充分理由去問責——偵勘隊一百二十四人均不是什麼泛泛之輩,為此政府甚至沒有敲定一個名義上的團長,也就是說所有隊員平級平等,若對陳婭天的做法有異議,那麼完全有權力站出來提出反對意見,但既然沒有,那就是默認了被陳婭天領導,隻這一條陳婭天就可以在任何指責中立於不敗之地。
那如果陳婭天現在就把潛在的風險放出來,一起開誠布公的討論呢?
首先毫無疑問,這是一種主動放棄權力的行為。偵勘隊聚集了來自各方各地的名人豪傑,是個撈取政治資本的大好時機,而陳婭天作為江東暴亂的得益者,如今在名義上是政府要員,而且地位不低,完全有機會再往上升一升。
她始終參與決策討論,為的就是爭取在偵勘隊裡的話語權,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以這位女強人的性子,那就不可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