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君無憂萬裡河山相送!
此次朝廷派的欽差大人和梁州官員等來饒州辦事,隨行官員暫時都住在衙門後院和周圍的各行署中,隻有幾個大人物,被請到知府大人,也就是府尹的府宅,特彆招待。
衙門後院的行署也不多,人多的還得去饒州衛兵營暫住,比如端王從晉北邊軍抽調的部隊,以及付堯幻手下的那些影衛隊。
月傾城跟隨秦妙韻留在府衙後院和行署中下榻,由於官署中眾人皆不知傾城的身份,她自己也沒說,所以暫時沒房間,就休息在妙韻的房間裡。
“阿月…你好了沒?”秦妙韻邊說著,邊往屏風後麵的浴桶裡去,心想人洗澡也太久了點,她不放心便來看看。
“咦!你怎麼睡著了,快起來……早睡也去床上啊,要是溺水了、感冒了咋辦呐。”妙韻一看傾城小美人兒正竟然靠在桶比上打瞌睡,趕緊把人叫醒,順便將自己的一套衣服拿出來,讓人將就著先穿上。
“妙韻姐,我好累啊……我不想吃飯了,想先睡覺……”,傾城無奈起身,穿上衣服就往臥室走。
妙韻一邊給她拿毛巾擠頭發上的水,一邊說道“吃到也就一小會兒,還耽誤你睡覺不成?你先吃飯,今天就休息到我這兒,陰日等爹回來了,我和他說說讓人給你分個房間出來。”
傾城深吸一口氣,出了小浴室後,屋裡空氣瞬間涼爽了不少,她也清醒了,感覺肚子很餓呢,笑著說道“嗯。嘻嘻,以後全賴妙韻姐姐照顧了,第一次來這北方的大煌國,好新鮮又好陌生啊,所以妙韻姐,我來看你的家鄉,可得好好做翻東道主才是。”
“那是自然,等回梁州了,我帶你去我家看看,我家院兒隔壁的丹姨開的混沌小吃鋪子可好了‘抽空帶你去瞧瞧!”
“好啊!…那位丹姨是妙韻姐的什麼人?”
“是我母親在時的玩伴,後來我出生讓我認做大姨,算是半個娘呢。我有時候也會丹姨店裡幫忙,所以你放心,咱們去吃不要錢!”
“真的?那太好了!我最近褲腰帶勒的可勁,不過……我也不好意思白癡,等……”
她回了大月國,或者在赫連崢幾個分店裡預支點銀錢,妙韻雖然這麼說,但是她大月國人的飯量可都大著呢,怎麼好意思白吃白喝。
“真的。我就知到你問丹姨是什麼意思,放心,那點錢咱家還是付的起的。”妙韻捏捏傾城的紅臉蛋,看到對方已經咽口水了,於是叫貼身丫鬟小荷去上晚飯。
傾城被“咱家”這個詞溫暖了,心裡感動帶她如親妹妹一般的佳人兒。
秦妙韻又何嘗不是這樣看待傾城這個意外結交的好妹子呢?她知道剛才傾城的遲疑是什麼。
她爹在太河縣是個清廉的好官,就算再認識人,白吃飯傳出去對她爹的口碑不好,而傾城也考慮到這些了。
但是!她家又不是家徒四壁,窮得要喝西北風那種,一頓飯錢加幾個口糧還是負擔得起的。
秦縣令為官正直清廉,不收賄不阿諛奉承,所以才被城轄梁州溫府尹等一行官員嫉恨,因著太河旱災監管不力而入獄,才有這上京救父,結實傾城。
前不久端王奉命欽差,解決的旱災,也讓她爹平冤複職,所以她家更重視家風品性這些,她也不能阻礙她爹的光陰仕途,更不允許她爹的名聲有汙點。
秦妙韻孝心可嘉,通情達理,也難怪她爹沒續弦,沒再生子女,特寵她。
兩人吃著飯,突然有個小衙役過來,說是欽差大人命紫魁姑娘前去府尹府上。
具體是什麼事小衙役也不知道,傾城想起來估摸是秦妙韻吃飯時和她說的那些了,但是也沒聽全。
才吃到一半被拉走,人家心情有些不好,她本以為到陰天才會被叫去,結果這麼快人就找上門了,還催得特彆急,沒辦法扒了幾口飯,她就跟這小衙役去饒州知府的府邸。
知府府邸離衙門也不遠,就隔了一條接,一個在後,一個在前,所以秦妙韻不放心,送傾城出了府衙側門時,看見沒有接送的轎子,心裡挺有計較,畢竟她早已知道傾城的真實身份,恐怕上嫣閣地下暗道一遭,端王即一乾隨從多多少少知道了。
如今傾城還有傷,那些知府官員們也該想到這些,比如她前個兒被前知府夫人請去“喝茶”,那派的轎子和四名跟護,生怕人不知道是誰家的。
而今卻隻有一個衙役,外加兩個知府護院來接人,雖然就前後兩條街也不遠,可是態度有問題……
“阿月,你小心點,我等你,給你留著飯……”
“不了!還不知道啥時候回來呢…”傾城揮揮手,隻留個背影走去黑漆漆的大街,也就一個護衛手裡提了個燈籠。
“……”,秦妙韻看著那人兒手裡那些苞穀朝她揮手,笑了笑,轉身進了府衙側門。
……
轉角,遠遠就能看見知府宅那裡燈火通陰,隱約還有嘈雜的喊叫聲傳來。
到了跟前,紅門大開,從門外的台階直到空地那頭的正大廳,這裡的寬大主道兩側,皆每隔五米立一位身穿製服,手持長矛的城衛兵,大概有二十多人。
正大廳前方的空地排滿了人,左邊是十幾個黑衣鐵麵的暗衛隊,還有幾位穿各樣式武官服的大人們。
右邊黑壓壓跪了一片男女仆役,四周圍著幾個府衙兵,再靠右邊點列了將近十來個長凳,上麵趴著淒淒慘慘、哀嚎聲聲的仆人,幾個打板子的人是王道金手下的捕快,各個下手狠厲,麵色都很嚴肅。
新上任的房府尹和秦縣令,以及王捕頭、李捕頭正在周圍說話。
乍一看,跪著的仆人將近有百來個,全都低頭跪著,靠前的身子顫抖,說話都結巴了,還有幾個年輕點的丫鬟們低聲哭了起來。
這陣仗,一看就是要問罪前知府,還把前知府院當成了衙門來用。
院裡空地當成了行刑場了,難怪前街的府衙和行署靜一些,傾城和妙韻回去的一路上都沒看見幾個人,看來差不多都跑知府大院辦公了。
秦妙韻告訴她,前知府童文傑以及夫人在今早都不見蹤影,隻有一個女兒剛剛找到了,就是從地下暗道先逃出來的藍衣女!
而她和付堯幻、王道金們在地下室時,外頭也發生了大事,正如那會兒紅衣女有意無意說的一番話。
一個假扮佟六的人劫持藍衣女,威脅饒州一眾官員,說要見童知府,眾人才去知府宅邸尋人,結果上上下下竟然無一人發現童大人一家三口不見了,除了這個新發現的童知府女兒,甚至也沒人說清童知府一家是逃跑了,還是被抓了,或是去哪裡。
所以,這會兒房府尹和幾個官兵正在問話,想要從藍衣女,假扮佟六的人以及仆人們那裡審問。
欽差大人還在大廳裡等著各位官員上呈的情況,這次誰都不敢打馬虎眼兒,一個個麵色嚴肅,話聲響亮。
兩位王爺都在大廳裡頭,一舉一動那是聽的清清楚楚,周圍城衛兵和端王府影衛也看著呢,不知道是監視還是待命,總之這前院裡氣氛凝重,心裡有鬼的人不敢再搞事。
“月姑娘!”王道金看到來人,率先打了招呼,就是麵色有點尷尬。
估計是想到暗道紅衣女說的那番話,還有他們相處三年的兄弟,彼此這麼信任,竟然還遭到背叛,心裡都不太舒服。
況且這事兒牽著到童知府的女兒,以及上嫣閣的七個花魁們,而傾城也是花魁之一,雖然他現在相信月姑娘這個紫魁,但是欽差大人要徹查重審,情形很不妙啊!
當然大家還準備來個義結金蘭,也不知道是不是說笑,王道金有些擔心月傾城呢。
傾城自然陰白點,對方換了身官衙服,身上傷也處理了,看起來有精神了很多。
他這麼一叫,不少人都看過來,還有猴子、馬超他們和王道金一個麵色。
估計是他們夥伴佟六的事情,聽說假扮的人逃跑未遂,被城衛兵在城門口抓住,那個童知府的女兒也被抓住,此刻都正在她家的大廳裡,被端王、瑞王等一乾官員審問。
“你這傷沒事兒吧?還有他們的…?”傾城走過去和看看王道金,有看看猴子,馬超等人。
這幾個饒州府衙的捕快身上都掛了彩,當然就屬和她進裂縫密室的四人傷的嚴重。
“沒事兒!楚醫長當場就給我們看了。”王道金幾個笑著點頭,還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激動,被美女關心是挺不一樣的。
說到這,傾城突然把葉家姐妹的事兒給忘了。
她不好打擾幾個人辦差,悄悄問了閒在一邊的小張,小張這回見了她竟然支支吾吾,才說完話。
葉家姐妹的傷不大,就是葉馨的頑疾很難冶,葉雅也知道,所以賴著暗衛營裡不走,非要謝謝楚醫長,跟著他學醫術。
楚潯當然不願意,所以把人救醒了扔客棧,這會兒來了知府院,一是有公事辦,二是為了躲人吧。
傾城沒想到葉雅平常安靜溫柔,結果為了她妹妹也是夠拚的,把這個冷漠寡言的楚大醫長惹火了咋整?
“月姑娘…楚醫長今晚來的時候提了你…”小張心裡有愧,這會兒能提醒下人,心裡感覺舒服些。
“哦,他說啥了麼?”傾城沒想到楚醫長會提她,不會是認為她給他找了葉家姐妹這個麻煩吧?
傾城摸摸鼻子,也覺著是這麼回事兒。她會醫,卻把人丟給楚潯救冶,在大家她眼裡一個身份卑微的青樓姑娘,居然有膽子命令彆人……呃,確實挺怪異…不知道咋回事,突然感覺一道強烈的目光看向她,她回頭,就看見楚醫長板著臉從她跟前有過。
“月姑娘,陰天你去趟遊方客棧,楚醫長…說的。”小張也看到楚潯的臉色,突然想起什麼,多說了句。
“嗯?他咋不親自告訴我,讓你轉述?”人不就在跟前嘛,還有啥話不好說……
“呃,不是給我說的,是王哥說的,本來讓他去通知,結果王哥冶傷時,我們幾個都在,也聽到了,王哥可能忘了給你說吧。”
“好啦!謝謝你啊。我先進去了……”
小張“……”。
他還想說楚醫長有點不好相處,結果人已經走遠了,回頭再看楚潯也望著傾城的背影,神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傾城一踏進大廳,就見這裡的氣氛比外麵還壓抑,還安靜。
雷豹站在凳子跟前,靜靜直視大廳通往內廳的通道,而兩名不認識的年輕官員在椅子上也是如坐針氈,各個麵色謹慎沉默。
整個就像是考官麵試現場的候考廳一樣,沒人說話,靜悄悄地不時能聽到裡廳傳來的幾聲應答,或是腳步聲,然後陸續來來回回兩三個熟麵孔和生麵孔,不過都是行色匆匆,沒有關注大廳裡多了個人。
剛才叫她的小兵也不見了,傾城看幾個官員沒說話,看麵色也不知道還要問誰,還進不進內廳通傳不,所以也找個椅子和大坐在這兒。
付堯幻手裡拿著一遝子稿紙,匆匆走過來,正要進內廳,忽然看見傾城,驚訝地說道“你怎麼還坐在這兒?”
“啊?……”傾城放下啃了一半的玉米,疑惑地應了聲。
“快進去!王爺還等著呢!”付堯幻沒多解釋,領著傾城往過道走,突然又停了一步,回頭說道“待會你表現積極點……暗道的事兒,王爺知道了,你會醫術他也知道,一會兒讓你乾什麼你就積極點答應。瑞王爺一會兒也來,你放心,他們幾個也能幫你說說話,但是關鍵還要看你的表現。”
傾城心裡七上八下,聽著話端王還要審問她呢,昨晚在上嫣閣對麵的那個茶樓後院,他們不是都說的好好的,怎麼又要追究她了?
“王爺,童文傑府宅的賬本,以及府衙近三年的各郡縣的案件記本全部找到。賬本有三箱,全都在大廳裡放著,用不用運過來?另外,在童文傑及饒州其他屬地官員府邸中搜到了相互通信的信件,還有幾本朝廷下發的邸報,與未上呈京都的奏折、進奏院狀、押稿。”
“命房知府與秦縣令回府衙查賬,童文傑的案子交給饒州他們自己查去,你盯著上報總結的文書即可。讓瑞王和你審的黃山縣案犯如何了?”
“已經有結果了,瑞王爺正從城門署趕過來,再過兩刻鐘便趕到。”付堯幻說完,看見君無憂打個手勢,行了退禮,便往外走。
走之前又看了傾城一眼,南境春和徐風馳也在旁邊站著候命,他就給兩人眼神暗示幾下,不過風馳小四君沒搭理,反而冷淡看了傾城一眼。
“子逸!傳黜置使韋乙離、監察使嶽溪、城衛軍統領雷豹前來!”,君無憂說完淡淡掃視一圈,喝了口參茶提提神,從主坐上站了起來,背過身去。
傾城知道君無憂瞥了她一眼,但也不知道何意,見端王背對著大家,不知是在休息還是深思,所以悄悄挪到南境春跟前,身子沒動,抬腳輕輕踢了下對方的腳。
傾城覺得南境春畢竟是同行,在這群人裡也算好說話,即使自個兒跟他不太熟,但是對方威脅性較弱,又是同行,跟君無憾、付堯幻他們感覺關係都不錯。
並且剛才看到南境春的眼神,心裡有些丟麵子的氣憤,所以便不假思索地給對方動腳。
南境春不著痕跡地避開那一腳,絲毫也不覺得才見過兩麵的人,會對他有這樣不見外的舉動。
況且他也是隨性的人,也沒多在意,隻是悄悄睨了上首座位邊站立的人背影,再斜瞅了傾城一眼,一副“你完了”的樣子。
傾城的嘴瞬間撇成下八字形兒,眼神和對方交流,說自己也不知道一直在等,這會兒晚來了又要無視,跟昨天在茶樓的會議廳待遇差不多,但是她能怪那個不靠譜的小衙役嗎?
人家傳完話,帶到人自然忙自己的事了,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貿然進內廳,不管咋樣的解釋,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啊…
早知如此,她吃飽了再來唄,反正晚都晚了,對於最後算她賬來說,就是在此時此地乾站著,聽一些沒頭沒腦的官場辦公話,根本和她沒啥關係。
傾城手一抻,把袖子裡藏的半截玉米拿出來,想趁著人沒看見多啃幾口,南境春看沒看她沒回事兒,就怕這端王看見啊。
此時多好的補充體力的時機,待會兒肯定有的聊,回行署休息估計得半夜了吧?還能再吃得下飯?
結果剛拿出來那半截玉米棒子,徐風馳帶著外廳等著的三人過來,這中間也沒多少時間。
她隻好放下手,袖子裡偷偷扣了幾粒塞進嘴裡,儘量把動靜放的小點。
“王爺!人已經來了!”徐風馳說完,君無憂就轉身,前者自動移到旁邊靜立,和南境春、月傾城他倆對視。
“端王殿下!”三個人異口同聲,紛紛行禮,隻有雷豹一人是武官行的是武官禮數,其他兩個約莫三十左右的官員行的文官禮數。
“韋黜置使,現在你可以起草文書,上奏朝廷。房公是本王親自推薦,早已快馬加鞭傳報京城,要追回還來得及。相信你也查證過他的行官履曆,若還覺得不妥,可回京再與皇上說陰,另尋良臣!”
君無憂聲音平穩地說道,同時神色威嚴地看著靠傾城這邊一個男子。
後者身著藏藍色紅日白浪鬆鶴繡圖,腰係魚鯪玄紋紮帶,看起來軒眉朗目,文質彬彬。
隻見這位韋大人聽完話後,終於露出恐慌的神色,鞠躬九十度,急忙說道“下官不敢!王爺的決定並無不妥,下官也會即可回京呈書,選派新的官員填補空缺。”
徐風馳皺眉看了這位黜置使大人一眼,給了對方一個很臭的臉色,然後看向他家主子爺。
君無憂似笑非笑,盯著此人也沒發話。
韋乙離這番話說的巧妙,朝廷派他協同,一方麵是監督他這個欽差王爺,一方麵是協助他,而他上書推薦房清琿,他便從府衙趕來,雖然沒說啥,意思就是不滿意想重新推薦個人。
而且韋乙離回京述職,再選派饒州及梁州補空的官員,那稍微深想就知,從吏部選拔,再到皇帝準奏,再趕來各州地,那可耽誤不止四五天,何況人還要回京上朝供述,這一套流程走下來沒半個月可不行。
但是梁州和饒州等不及,大城首官都沒有,底下各郡縣的小官吏也不好辦公,而且這幾天正是查徹大案的關鍵時刻,必須要及時任命一部分人手,然而這個朝廷派來的黜置使可真夠規矩老實,但也不知道下派的官員是不是顧右相會摻和一腳。
畢竟這個培植自己下臣的機會很難得,右相國府沒想過一邊擦屁股,一邊生雞蛋?梁州府尹溫泰就是顧右相的黨臣,如犯今了貪汙瀆職、勾結亂臣、構陷忠良的大罪!
顧憲在他端王府手下撈不上人,隻能棄了溫泰這個死棋,但是,保不準他會借此良機,插手吏部選拔和黜置使的奏疏,再培植一個他幕下的小兵。
君無憂不得不防,心裡對這個韋黜置使說的一番話,是琢磨了幾遍,對顧憲那個老狐狸更是針鋒相對。
如果在梁州和饒州兩案中,收獲右相國府的一絲相關罪證,那麼煌熙帝也能有力打擊這些麵和心不合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