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君無憂萬裡河山相送!
蟬嘯秋雲槐葉齊,石榴香老庭枝低。
流霞色染紫罌粟,黃蠟紙苞紅瓠犀。
……
不知昏睡多久,醒來,眼前滿是鮮紅似火的石榴花。
傾城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大片大片的石榴樹叢裡,鋪天蓋地的紅色花瓣,似輕柔的紅紗,包裹住這處庭院。
青瓦,白牆,紅梁,潑墨般的色彩,讓人看一眼就難以忘記。
正是枝繁花茂的時節,昨夜下了一場春季小雨,那一片、這一片,鋪滿了薄薄一層的花瓣,層層暈染,豔紅、緋紅、淡粉,像少女臉蛋上的腮紅,充滿了雨後滋潤的蓬勃朝氣和嬌羞。
傾城扶著近處的一棵老石榴樹,朝不遠處的鵝卵石小徑走去,繞了水潭一圈,她回到了老石榴樹下。
這處庭院地處軍營東北側,寂靜幽深,水潭中央是黛瓦紅窗的三層閣樓。
閣樓外是空曠的庭院,種植各類花木,桃李芬芳、梅櫻爛漫,山茶雅菊、翠柳修竹……
遠觀,組成八卦陣法,種植的花木修剪合宜,頗為講究。
傾城對陰陽五行涉獵不深,但以醫學角度看這處庭院布局,隻覺得其設計主旨胸懷乾坤、包羅萬象,看似質樸簡潔的花草布局,卻存在五行互補、孕育共生的能量,任何一片花草被遷移,都將牽一發動全身,讓位於中央的閣樓暴露出來。
這棟平平無奇的閣樓定有重要作用,莫非是軍事機密的存檔之所?
傾城如是想著,飛躍上一棵石榴樹上,遠處眺望,依然看不到庭院的邊際,隻知道,院牆外是一層層厚密而高大的鬆針古木,像忠實威武、靜默莊嚴的衛士,看守這處天堂。
這裡肯定不止一位園藝師經常打理,而且這位園藝師一定還是個玄門陣法、機關工巧的業界能手。
所以這處庭院,正如智慧的工匠國士手中雕刻的綠翡翠邊兒、琺琅彩修飾、紅紫瓤兒的寶石珮,被耗費心血打磨,視若珍寶。
此時日漸西沉,薄霞漫染,紅色的石榴花被鍍上金光,愈發璀璨耀眼,置身其中宛如仙境。
許是白晝交班的時間段,所以庭院裡沒有人。
沿著落英水潭的小石徑在庭院裡繞了一圈,沒有見到那隻指路的怪鳥。傾城決定上閣樓尋找,可是一層的門窗金屬設置,其門鎖頗為複雜,她一時半會兒打不開,為了不浪費時間她決定一層層飛躍屋簷查看。
然而越上二樓,她發現二層的屋簷距離三層的頂簷有細密的天蠶絲網。
沉睡的半個時辰讓她感到體力虛乏,遂落回庭院空地,準備去軍政廳拜訪楚潯,順便看看君無憾和付堯幻在不在,能打聽些信息有助於尋找解藥。
一轉身,她看見那隻黑鳥居然停在水潭邊的一棵梅樹枝丫上,靜靜看著她。
傾城莫名覺得有些心虛,便走到梅樹跟前,結果那鳥骨碌碌轉了眼睛和小腦袋,認真地看著樹下的她。
她想了一會兒,從小荷包裡抽出一張絲帕,就是古禪給他送的,交代這絲帕有用處。
她決定試下,把絲帕扔出來,掛在樹杈上,那黑鳥移動著小爪子,湊近手帕,似乎能分辨這是什麼。
真是機靈!它叼起手帕,躍起來,樹葉舞動起來,好像在為這隻聰明可愛的小生靈剛才的舉動而鼓掌。
它空中盤旋一圈,示意傾城跟上,鑽進一處假山洞。
傾城跟上,越深越暗,她拿出那個綠螢石照明,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再出來天色烏藍,已經走到鬆林東北麵的山丘前,眼前是綠樹黃土的連綿山丘,在往東南、東北遠望,方圓十幾裡的山丘和黑褐色的層疊山巒相連。
這黑褐色的山巒就是三國交叉口的邊界區,東南是與大漠國接壤,再往北麵是大煌國嶺南地區,往東北角斜看是大月國的半月城邊境管轄區。
環顧四周,連綿的矮山丘,被最後的霞光勾勒出金邊。
傾城眯了眯眼,覺得精神不濟,提提神兒,四周環顧,隻見那隻黑鳥靜靜地臥在三米遠的小土堆尖頂上,似乎完成了任務等待主任的召喚。
再過兩分鐘,那最後的霞光也要被身披黑衣的夜神遮蔽。傾城有些焦急,感到迷惑,她朝那隻鳥的土堆邁了兩步,隻感覺腳下貧瘠的黃土石和雜草發出細微的顫動。
應該是風聲和腳步造成的吧?
她不假思索邁出第三步,那隻鳥受到驚嚇一般,突然鳴叫一聲,向空中飛起。
傾城反射性一扭身,朝身後的西南方望去。隻見一個瘦削且苗條的身形,靜靜地立在百米開外的一處山丘上。
身影所立的土丘,後麵的是一塊廣闊的,與地平線相微微凹陷的草地,再往西望,起伏不平的草地後麵便是那片高大如同銅牆鐵壁的鬆葉林。
傾城不記得她從假山出來後的出口具體在哪裡,隻知道在那個神秘的身影,所站立的山丘附近的某個夾角處。
那身影被霞光勾勒出嫵媚的輪廓,真像是夜之女神降臨,穿著輕盈的長袍,夜風下微微鼓動。
這身影估計,從她出了暗道就一直靜靜地盯著她吧?
真是毛骨悚然,奇怪至極?
傾城皺眉,抓緊玉笛,心想自己的腦袋莫非還沒清醒,在庭院裡無緣無故昏迷的狀態持續到現在了?
那隻黑鳥不見了,她想著要不就回去,真是白來了一趟,遂倒退回三步遠的地方。
謔!
那身影抬起右手,下了指令。
剛三步遠的地表居然鼓起一個個土包,把傾城眼前的草皮迅速劃開,像一個鋒利巨刃劃開的分界線,將她的腳步阻止。
她站的東麵,與神秘身影所站的西南麵,被這道線分開。
黑鳥的長鳴有突兀地出現,緊接著地麵震動,那分界線裡竟然鑽出十來個瘦骨嶙峋的人。
他們像得到了指示,鋪向傾城。
一個飛旋,她多來朝她抓來的手,這隻手蒼白,僅有人皮包著,手的主人像個活死人,不,他們就是這疫情變異後的怪屍群!
來不及深思,傾城奮力舉起笛子劍,砍斷一隻手。
一邊後退一邊來回跳躍躲避屍群攻擊,這麼多死人抓她一個,真是要命哇!
很快天色就會徹底黑下去,什麼東西都看不到,她飛速朝那個神秘的身影,瞥了一眼。
原來這身影右邊反射的一線金芒,是其右肩挎著金鞭的寶石紋路反射出來,而這道身影的左袖在夜風吹拂下半空飄蕩,此人想必是個美女卻殘廢……
一不留神,傾城的頭發居然被這群死人給抓住,連帶著腰間的小荷包,眼看就要被扯走,她側身彎腰避開,劍柄一轉,順勢割斷了一寸長的頭發。
正要直起身跳來包圍圈,居然感到暈眩,許是今日休息不好,體力消耗太大。
她急得冒火,手心出了汗,玉笛劍柄也滑落了。一個躲避,沒穩住,後仰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極力前傾著上半身,讓先屁股先著地。
突然,熟悉的鳥叫聲又回來了,在她頭頂盤旋,似乎在給她呼叫外援呢。
越來越多的黑色大鳥聚集在她周圍,和那些屍群搏鬥。
嘈雜聲,羽毛落了一地。還有突如其來的箭雨,真要把她逼上絕路,這是怎麼了?!
傾城憤懣,重新拿起笛子劍欲起身,她不信自己,怎麼會大意失荊州,連這麼多逃命本事都用不上。
那個神秘的身影在遠處,居高臨下,發號施令,似乎看出她的狼狽,感到得意第搖晃一下。
傾城運氣想要飛越過去,看看那身影究竟是什麼人!
那身影已然看出傾城的憤怒,隻是微微舉起右手,似乎捂著嘴在笑。
正要起步,突然背後襲來劈裡聲響,迅速如閃電,把她困在原地。
雙臂和腰間纏繞著絲線,夜間看不清,她回頭看到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如鬼魅靜靜地朝他逼近。
傾城有些恐慌,想掙開絲線,周圍的腥臭和酒味突然朝她湧來,她覺得難受。
那身影很快到她身邊,一尺近,雖然來人以麵巾遮臉,但她認出了此人。
可不就是她發病的那天清晨,給她送藥的怪人,還默默坐在窗邊自顧自喝茶,至於當時他說了什麼,傾城現在感覺意識越來越不清,很難再回想。
這黑衣人,迅速解決掉屍群,然後在她背上拍了拍,鬆開了禁錮的絲線,遞給她一個手帕,示意她吃了裡麵包裹的東西。
攤開手帕一看,和她給那隻大黑鳥叼的絲帕一樣的,原先是古禪送的,帕子上同樣都繡著一隻燕子叼著一朵小花。
這黑衣人和古禪認識?莫非是受阿禪哥哥所托,暗中保護她?
那隻大鳥也認識黑衣人吧,不然不會帶同伴來救她,還給她指路。
可是一眨眼思考的功夫,那隻大鳥居然又突然驚叫一聲,和同伴一起朝著黑衣人和她的方向撲來!
這鳥叛變得真快!原來和黑衣人也不熟啊。
黑衣人武功不高,但手法極為老練,似乎是猜出這些屍群以及鳥群的路數,或者說是熟悉對麵那個神秘半臂身影的所思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