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還沒斷奶的傑裡米·曲,被父親從倫敦帶回內陸後,登記的中文名就叫“曲卓”。
沒有中間的“良”,是因為當時講究移風易俗。雖然不禁止名字裡帶“字輩”,或者叫“字派”,但屬於沒有明文的不提倡……
後來衛東、紅星、紅專、誌國、立新之類的名字大興,“曲卓”隨大流給自己改了個“曲紅旗”。
他覺得“曲紅旗”這個名字很提氣,但很多根正苗紅的同齡人,覺得“假洋鬼子”不配以“紅旗”為名。
有人心裡不滿,有人口頭不滿,有人拳頭不滿。
彆看“曲紅旗”文文弱弱的一悶葫蘆,骨子裡是個強腫。任批評、任數落,任打罵,他就是不改。
於是,學校裡有幾個小子每天上學放學的堵著他打。“曲紅旗”能躲就躲,躲不過就跑,跑不過就護著腦袋任由他們打。
這種生活,幾乎貫穿了整個高中。
不同於中學畢業生,離開學校後大部分都會組團搭夥的上山下鄉。
高中畢業生已經算知識分子了,畢業後有當兵的、有工作的,也有念大學的。上山下鄉的也有,但遠不像中學畢業生比例那麼高。
曲紅旗肯定拿不到大學推薦,也沒進廠名額,還有個客觀存在的“弟弟”,隻能下鄉。
就魏勝利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人家還不下鄉。沒人搭夥,一個人報名一個人走。
也挺好,沒人認識他嘛。“曲紅旗”這個名字,總算成了真正意義的大名兒……
那些往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冤家路窄。
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換”組電瓶,曲卓蹬著沒電的小電驢在胡同裡悶頭一頓亂竄,稀裡糊塗的就拐到了後局大院後身。
“後局大院”不是啥公家單位,早年間是宮裡勤雜人員聚居的地方。49後光榮的工人們入住,成了大雜院。
當年成天追著“曲紅旗”揍的幾個小子,都是這片兒的。高中畢業後有的混上了工作名額,有的上山下鄉了。
一晃兒四年多快五年了,年前年後陸續回來了好幾個。有的混了個班上,有的成天到晚瞎胡混。
趕上周天都無所事事的,聚在一姓康的小子家裡打撲克。
房子是路南的倒作坊,在後山牆上開了個窗。這不天回暖了嘛,屋裡陰外麵暖和,窗戶大敞四開的。幾個小子一邊甩著撲克,一邊梢打著外麵。
撲克是次要的,主要是瞅外麵。
瞅啥?
胡同對麵院裡,有婦幼保健院的護士宿舍。趕上周天休班的多,時不時就裡出外進的。
這氣溫,這年月,有啥好看的?
說實話,真沒啥好看的。才剛開春,穿的還挺厚呢,連腰身都看不出來,也就一走一過的能瞅瞅臉。
這不閒著沒事兒嘛。
吹吹口哨,吼一嗓子,換回一對或幾對衛生球白眼兒)圖個樂……純撩閒。
一姓賈的小子位子對著後窗,時刻關注對麵院兒大門。好看的小護士沒等到,瞅見蹬著小電驢在窗外停住腳,四下張望辨彆方向的曲某人……
在幾個小子的印象裡,“曲紅旗”還是那個當年看到他們就跑,跑不了就捂著腦袋蹲牆根等著挨揍的假洋鬼子。
曲卓對於“曲紅旗”的經曆,更像是旁觀者。最多是比較有共鳴的旁觀者。
對於“曲紅旗”的遭遇,有同情,也有恨恨,但還不至於生出幫他報仇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