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琥珀色豎瞳驟然緊縮,死死盯住前方渺小的莫文傑,涎水順著尖銳的獠牙滴落,在地麵蝕出點點黑斑。粗壯的後腿猛地蹬踏地麵,堅硬的岩石瞬間碎裂,龐大的身軀如離弦之箭般衝出,沿途草木被無形氣浪掀飛。
突然間,那血盆大口猛地張開,仿佛要吞噬整個世界一般。緊接著,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這咆哮聲不再像之前那樣擴散成音波,而是凝聚成了一道灰黑色的衝擊波。
這道衝擊波猶如一柄巨大的斧頭,劈開了空氣,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力,直直地朝著那早已麵色慘白的莫文傑撲去。它所經過的地方,地麵像是被撕裂了一樣,裂開了一道道猙獰可怖的溝壑,仿佛大地都在這股力量麵前顫抖。
與此同時,一股腥臭的狂風也如影隨形地席卷而來,那風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讓人聞之欲嘔。這股風如同一隻凶猛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要將莫文傑一口吞下。
凶獸的利爪般撕開了天幕,路邊的枯樹枝椏在風中瘋狂搖晃,發出哢嚓的脆響,枯葉與沙塵被掀卷至半空,化作漫天飛舞的黑蝶,撲向莫文傑的麵門。那股腥臭愈發濃烈,像是腐爛的魚腥味混合著陳年腐肉的酸腐,甚至隱約有鐵鏽般的血腥氣在齒間彌漫,直教莫文傑胸腔裡翻江倒海,連眼角都被刺激得泛起生理性的淚水。風勢漸猛,卷起地上的碎石子砸在窗欞上劈啪作響,遠處的荒草被壓彎了腰,如同無數隻枯黃的手在風中掙紮。
有穿灰布衫的莫文傑挺著身子前行,此刻卻像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猛地頓住腳步,莫文傑的手指死死摳住斑駁的牆壁,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渾濁的眼球裡映出天際翻湧的墨色烏雲,喉頭滾動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任由那股死亡之風像潮水般漫過腳踝,順著骨骼縫隙鑽進五臟六腑,莫文傑整個人仿佛成了被蛀空的朽木,隻待風勢再猛些,便會連同這滿世界的腐臭一同散作齏粉。
他看見巷口那具蜷縮的軀體時,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發不出半點聲響。灰布衫下的脊梁僵成一塊冰冷的鐵,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牆皮,帶起簌簌落下的粉末。
殘陽如血,將青石板巷染成暗紅。穿月白衫的少年蜷縮在三步外的牆根,胸口插著半截鏽跡斑斑的鐵釺,鮮血浸透衣料,在地上漫開一朵刺目的紅。那雙總含著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空洞地望著巷口,幾縷黑發被血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莫文傑的呼吸驟然停滯,仿佛墜入冰窟。他認得那件月白衫,認得少年昨日還朝他炫耀的銀質發簪——此刻那發簪斷成兩截,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邊緣。風卷著血腥味灌進鼻腔,激得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卻隻能死死咬住下唇,任憑鐵鏽味在舌尖蔓延。
巷尾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噹——噹——",沉悶的響聲撞在斑駁的磚牆上,又彈回來鑽進他的耳朵。莫文傑緩緩蹲下身,指尖顫抖著伸向少年早已冰涼的手,卻在即將觸到時猛地縮回,仿佛被燙到一般。他看見自己映在少年渙散瞳孔裡的影子,那影子麵色慘白,像個失了魂的木偶。
夕陽西下,夜幕逐漸籠罩大地,四周的景物都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色調。莫文傑孤獨地站在那裡,他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那件灰布衫隨著晚風輕輕飄動,仿佛也在訴說著他內心的不安和無奈。
然而,與之前相比,莫文傑他的脊梁卻再也挺不起來了。那曾經筆直的身軀此刻微微彎曲,似乎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的肩膀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堅毅,而是略微下垂,透露出一種疲憊和無力感。
突然,一陣微弱的靈力波動在空氣中蕩漾開來。莫文傑猛地抬頭,隻見那少年的身體竟隱隱閃爍起微光。“難道……”莫文傑瞪大了眼睛,心中湧起一絲希望。
微光越來越亮,少年的胸口緩緩起伏,竟有了一絲生機。莫文傑急忙上前,將少年抱在懷中。就在這時,一隻巨大的凶獸從天而降,正是之前攻擊莫文傑的那隻。它咆哮著朝莫文傑撲來,莫文傑緊緊護住少年,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並未到來。莫文傑睜開眼,隻見少年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前,周身散發著強大的靈力。少年回頭,衝著莫文傑微微一笑:“莫大哥,彆怕。”說罷,便與凶獸戰作一團。
莫文傑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視著那個漸行漸遠的少年身影。陽光灑在少年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他而閃耀。
少年的步伐輕盈而堅定,每一步都帶著一種自信和決心。他的背影在莫文傑的眼中漸漸模糊,但那股溫暖的感覺卻愈發清晰起來。
莫文傑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那股暖流在他心頭流淌。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年少時光,那時的他也是如此意氣風發。
莫文傑看著塵土被午後陽光曬得暖烘烘的,混著陳年桐油和鬆木香,絲絲縷縷鑽進莫文傑的鼻腔。他靠在斑駁的木靶旁,指腹摩挲著靶麵凹痕——那是二十年前他揮拳過猛,拳鋒擦過靶心留下的淺溝。
風卷著遠處孩童的笑鬨聲飄來,恍惚間竟和記憶裡的吆喝重疊。那年他十七,紮著馬步衝師兄咧嘴:“等我贏了下月的演武,就去城南買糖糕!”話音未落,師父的戒尺“啪”地敲在他後背:“馬步都站不穩,還惦記糖糕?”少年人臊紅了臉,卻梗著脖子把拳頭攥得更緊,指節泛白的模樣,倒和此刻靶上的凹痕一般倔強。
院子的老槐樹沙沙作響,投下的光斑在他手背上晃。他想起某次練劍到月上中天,劍穗纏住了槐枝,師兄踮腳幫他解,兩人笑得前仰後合,驚飛了滿樹宿鳥。那時的月光也是這樣暖,淌在劍刃上像融化的銀,淌在心裡更燙,燙得人隻想把“少年意氣”四個字刻進骨血裡。
遠處的孩童還在追逐,其中一個跌坐在地,卻立刻爬起來拍拍塵土,舉著木劍繼續往前衝。莫文傑忽然笑了,喉間湧上的暖意順著血脈漫到眼角。原來有些東西從來沒散——就像這老校場的陽光,二十年前曬著少年的脊梁,二十年後依舊把他的心烘得滾燙。
莫文傑慢慢地直起身子,他的動作有些僵硬,似乎身體還沉浸在剛才的回憶中。他的目光落在了空蕩的地麵上,那是一片被陽光照射得有些發白的水泥地,沒有任何東西。
然而,莫文傑的拳頭卻突然動了起來,他輕輕地揚起了拳頭,就像對麵還站著那個紮馬步的少年一樣。他的拳頭在空中揮舞著,每一次揮動都帶著力量和決心,仿佛他正在與那個少年進行一場激烈的較量。
莫文傑的眼神專注而堅定,他的眼中似乎燃燒著一團比日光還要熾熱的火焰。那火焰照亮了他的臉龐,讓他看起來充滿了鬥誌和勇氣。
就在莫文傑沉浸在與過去自己的“較量”中時,那隻凶獸竟突破了少年的防線,朝著莫文傑撲來。莫文傑下意識地閉上眼,揮出最後一拳。可當他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並未受到攻擊。原來,少年拚儘全力再次擋在了他身前,隻是這次少年受了重傷,搖搖欲墜。
莫文傑心中一緊,一股從未有過的強大靈力從他體內湧出,他周身光芒大盛,瞬間將凶獸震退。莫文傑自己也有些驚訝,但此刻無暇多想,他趕忙扶住少年。那凶獸見狀,意識到眼前二人不好對付,咆哮一聲後轉身逃竄。
莫文傑看著懷中的少年,又感受著體內湧動的靈力,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知道,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並未遠去,此刻,他帶著那份熱血和勇氣,重新站了起來。
少年呼吸淺促,嘴角卻無意識地抿成倔強的弧度,像極了多年前那個在練劍場上摔倒三次仍要爬起來的自己。
體內靈力忽然如春溪解凍般潺潺湧動,沿著經脈緩緩遊走,帶著久違的溫熱感彙聚於丹田。這感覺陌生又熟悉,仿佛沉睡多年的火山重新蘇醒,每一寸筋骨都在發出細微的嗡鳴。他想起少年方才擋在自己身前時,那雙燃著怒火與決絕的眼睛,像一簇不熄的火焰,瞬間點燃了他沉寂已久的心湖。
原來不是歲月磨平了棱角,隻是鋒芒暫藏於骨血深處。當需要守護的人出現,那份屬於少年的銳氣便會衝破時光的封印,與此刻胸腔中激蕩的靈力融為一體。莫文傑收緊手臂,將少年更緊地擁在懷裡,指尖觸到對方後心尚未愈合的劍傷,靈力便順著掌心溫柔地渡了過去。
窗外月光穿過竹簾,在少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莫文傑望著那道熟悉的眉眼,忽然輕笑出聲。沉睡的雄獅從未老去,它隻是在等待一個蘇醒的契機。而懷中這個傷痕累累卻依舊挺直脊梁的少年,便是喚醒他所有熱血與鋒芒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