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楚一凡眼前的魔帝,竟然是那對他疼愛至深、深入骨髓的爺爺——薛岐山。往昔的記憶,如洶湧澎湃的潮水,鋪天蓋地般向他襲來。
那個抱著牧草一瘸一拐在風雪中艱難行走的身影,那個一笑就露出滿口黃牙卻十分慈愛的微笑……
在無數個風雪肆虐的深夜中,那座僅有三麵牆的破舊牛棚裡,便是爺孫倆相依為命的小天地。
狂風呼嘯著灌進牛棚,冰冷的氣息無孔不入。
爺爺左腳膝蓋以下沒有下肢,左肩還帶著傷痛,行動本就極為不便。
然而,為了不讓年幼的楚一凡挨凍,爺爺毅然決然地用自己殘缺的身軀,將那隻好腿壓在楚一凡破爛的棉被上,為他抵禦嚴寒。
每挪動一下,左肩的傷痛就如同一根根銳利的鋼針,狠狠刺入爺爺的身體,疼得他嘴角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
可即便如此,爺爺依舊緊緊地護著孫子,沒有發出一聲抱怨,仿佛隻要能給楚一凡帶來一絲溫暖,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便都不值一提。
在陳度家的日子,生活艱難得如同在荊棘叢中前行,時常連裹腹都成了奢望。
但每當有食物時,爺爺總是滿臉洋溢著寵溺的笑意,溫柔地對楚一凡說:“凡兒,你吃,爺爺不餓!等凡兒長大了,爺爺的好日子就來啦。”
五歲那年,爺爺用那布滿老繭卻無比溫暖的手,輕輕摸著楚一凡的頭,語氣格外溫和地說道:“爺爺出去辦點事兒,很快就回來,如果長時間沒回來,爺爺可能就回不來了。”
對於楚一凡而言,父母的模樣大多隻能在回溯時光的朦朧畫麵中找尋,那更多的是源於血脈親情本能的依戀與不舍。
而爺爺,自母親被黃海升“逼死”後,便如同一棵參天大樹,將繈褓中的楚一凡緊緊護在羽翼之下,給予他無微不至的嗬護與疼愛。
這份深厚的情感,遠遠超過了他對父母的感情。
如今,消失了三千多年的爺爺,竟活生生、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麵前,這突如其來的重逢,讓楚一凡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那個自己一直當作義父,且認定為背叛楚門、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奸細,此刻,卻被告知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為什麼?”楚一凡用近乎撕裂的喉嚨嘶喊出這句話,聲音乾澀得仿佛沙漠中曆經千年風沙侵蝕的枯木,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
此刻的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整個世界無情地拋棄,孤獨地置身於無儘的黑暗之中。
魔帝默默收回手,表情變得異常凝重,他瞪了楚一凡一眼,隨後輕聲卻又帶著一絲沉重地說道:“賢兒,你的道基損毀得太嚴重了,恐怕……”
楚梟賢聽到這話,當即“噗通”一聲跪下,對著魔帝磕頭,滿臉誠懇地說道:“父親,請原諒孩兒不孝,但為了凡兒,一切都是值得的!”
“快過來,讓爹爹好好看看!”楚梟賢滿眼都是期待,眼神中飽含著濃濃的父愛,緊緊盯著楚一凡。
然而,楚一凡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依舊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自己的親爺爺與親父親,內心被迷茫與困惑填滿,仿佛置身於一團迷霧之中,找不到方向。
“父親的最壞結果究竟是什麼?”楚一凡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焦急,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魔帝深深地看著楚一凡的雙眼,無奈地長歎一口氣,緩緩說道:“我若全力長期維護,尚可保證他處在真仙境。
但一旦沒有我的道魔之力注入,他的境界便會持續下跌,直至生命終結,老死而去!”
魔帝話音剛落,眾人便清楚地看到,楚梟賢的境界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迅速跌落。
原本滿頭青絲如今卻成了花白色,瞬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變得黯淡無光,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楚一凡還想要再問些什麼,魔帝卻突然神色一凜,手指猛地指向天空。
刹那間,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束如流星般瞬間降臨,將三人嚴嚴實實地籠罩其中。
眨眼之間,他們便來到了魔帝宮。
這裡位於斷情海之下,是仙界一處絕佳之地,也是四傑的專屬領地。
黑色的宮殿群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嫋嫋魔氣如輕紗般蒸騰而起,為這裡增添了幾分莊嚴肅穆卻又令人膽寒的森嚴氣息。
幾隻零散的烏鴉停歇在宮殿群的房簷之上,時不時發出一聲聲“哇哇”的叫聲,在這寂靜的氛圍中,更顯陰森詭異。
在正殿後麵的一間密室內,魔帝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些許,一邊歎氣一邊說道:“你這逆子,肯定是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吧!”
“父親,不要!”楚梟賢滿臉焦急,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老爹,試圖阻止他說出那些隱藏多年的秘密。
“你瞧瞧他那副不服氣的眼神,就好像我們真的遺棄他了一樣。
再看看他今天這副不爭氣的模樣,當年我就該狠下心,讓他凍死在牛棚裡麵。”
魔帝嘴上雖然這麼說著狠話,但眼中卻不經意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那心疼就如同藏在雲層後的月光,雖不耀眼,卻依舊溫暖。
……
場景一轉,魔帝帶著爺倆來到了魔族大陸的總部——魔神之崖。
在魔君殿外,楚梟賢緊緊地牽著楚一凡的手,那雙手寬厚而溫暖,傳遞著父親的力量與關愛。
片刻之後,他又緩緩地鬆開了手,努了努嘴,輕聲說道:“走進去吧,讓你娘看看你!”
楚一凡的神情瞬間變得微微激動起來,嘴巴下意識地張開,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最終還是帶著一絲遲疑與期待,輕輕地喊出了那個字:“娘?”
魔君臉上露出了微笑,輕輕地點點頭,眼神順著走廊看向魔君殿的深處,那眼神中充滿了鼓勵,仿佛在告訴楚一凡,勇敢地去擁抱這份遲來的親情。
楚一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鼓足所有的勇氣,隨後邁步跨過那道象征著回家的門檻,順著走廊緩緩地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