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裡,哭出了她從前世積壓至今的痛苦。
這一世,哪怕她奪回母親的嫁妝,身懷一輩子也吃喝不儘的財富,她依舊戰戰兢兢,唯恐再被人利用、被人傷害,從不曾真正開懷暢笑。
許伯元的話,更讓她體認到這個殘酷的現實。在她記憶中最快樂的,母親還活著的那些歲月裡,那些快樂也都是表象。以定國公唯一嫡女的尊貴,帶著大筆嫁妝下嫁的母親,依舊承受著沒有生育兒子的沉重壓力,甚至在病重尚未去世的時候,她至親的哥哥、至愛的丈夫,已經謀劃起接替她位置的人,說到底,母親也是被利用的工具。
前世那榮登鳳位,為天下女人之首的許玉顏,又何嘗不是一個工具,她為父兄掙得榮耀,為皇帝掙得權臣擁護。而她為這份尊榮汲汲營營,要為皇帝掌理後宮、生兒育女,還要時刻擔憂被彆的女人取代,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這份尊榮是皇帝給的,皇帝亦能隨時收回。
何苦來哉?
顧霜筠為這現實悲傷,她更悲傷的,是她找不到出路。
失落,迷惘,悲傷……她被負麵情緒完全籠罩,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心來。
然後,他又來了,他給她送來了一個魚鉤,說那是當年薑太公釣魚用的,一個直鉤。
“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他留給她這麼一句話,儀式般的揪了她的臉,在她捂臉瞪他的時候,咧嘴無聲大笑,擺擺手走了。
左右無事,她將那魚鉤穿上線,隨便找了個池塘,釣魚順便發呆。她並不認為這樣的魚鉤真能釣上魚,不過是借此逃避。
但,就在魚上鉤的刹那,她突然想通了。
薑太公直鉤釣魚,乃是願者上鉤,看似釣魚,實則不為錦鱗設,隻釣王與侯。他渴盼得到上位者的欣賞,渴盼得到王侯重用,但他不願卑躬屈膝,不願逢迎討好,情願隱居山林,靜待伯樂賞識。
想到他曾言會保她護她,或許,他是用這直鉤告訴她,就如薑太公等到了文王,她也等到了他,他會保護她。可顧霜筠,卻不願如母親、如許玉顏,如這世間大部分女子,將自己一生好壞寄托於旁人身上。
薑太公直中取,取的是才學得以施展。她要直中取,取的是對自己命運的掌控,要活得恣意,活得瀟灑。
可惜,她想直取,彆人卻總想對她曲著來。
“大舅母已經讓你們回顧府,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呢?你們從顧府來,回顧府去,不正好?”
顧霜筠淡然的態度,讓福嬤嬤心裡咯噔一下。
翠黛傻乎乎回答,“咱們是姑娘的丫鬟,當然要跟著姑娘,姑娘在哪裡,咱們就得在哪裡。”
紅鸞在一旁猛點頭,眼角還掛著淚珠子,隨著點頭,淚珠子順著臉頰滑落。
顧霜筠看向福嬤嬤。
“嬤嬤。”
“奴婢在。”
“你是我爹身邊的老人,在顧家多年,年歲也大了,該享清福,不該在我身邊勞苦,你回顧府去吧。”
“奴婢並不覺勞苦,奴婢情願在姑娘身邊伺候。”福嬤嬤急道。
“翠黛紅鸞,你們隨我回定國公府。”顧霜筠不理會福嬤嬤,話說完便起身,往依舊開著的小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