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的一場秋雨過後,天元入了冬。
風起,青山又有雪落下。
村口的石碑也落了雪,不過上麵的三個大字依舊清晰可見。
叫成了鎮的青山村還同往常一樣,夏季裡最熱鬨的大樹下,如今隻剩了幾張石凳。
北方的冬季裡,屋裡火熱的炕頭兒才是最常待的地方,天寒地凍的,沒人願意頂著大雪出去。
蓬鬆的雪吸收了聲音,青山內外靜了下來。
當然,也有熱鬨的地方。
早就不知是誰家的破舊老屋被張二爺帶著村民修繕過後,成了村裡人冬天少數的幾個去處之一。
即使屋主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麼,荒廢的房子最容易倒。
有人幫忙看著,還省了不少精力呢。
不過這種可能很小。
青山太小了,青山鎮也太小了。
小到從村裡搬出去的人很少有回來的。
村裡,就荒廢的屋子多。
屋外下著大雪,看不見人影。
而屋裡與外麵截然不同。
灶上燒著乾鍋,熱氣扭曲著暖著屋子。
窗子上糊著厚厚的封紙,透光卻不透風。
外麵天寒地凍,裡麵溫暖愜意。
中間火爐也燒著,爐角處座著水壺,壺嘴水汽升騰,不知燒開了多久。
不用擔心柴火,靠著青山,就柴火多。
引火之類的小事兒,對於做慣農活的村裡人來說,比喝水也難不了多少。
水壺旁邊扣著盆,香味兒不時從裡麵散發出來。
幾個小孩子流著口水旁邊守著,熱的通紅的小臉上滿是期待。
被易年治的差不多的李老歪把手縮進衣袖中,將熱的燙手的盆拿起,隻見爐上放著幾個土豆,烤的恰到好處。
香味兒瞬間傳出,幾個小孩想也不想,伸手便抓了上去。
“哎呦,好燙…”
嘴裡喊著燙,但手卻不鬆開。
將土豆扔在腿上,也顧不得臟了棉褲,伸著小手撕著土豆的皮。
每撕兩下便要捏捏耳朵,剛烤好的,確實有些燙。
李老歪瞧見,起了身,從門口碗架裡盛了半碗黃中帶黑的醬放在了幾個小孩身前。
現烤的土豆,蘸著醬才好吃。
小孩們瞧見,也顧不得謝,抓著土豆動了起來。
你一下我一下,嘴裡嚼著臉上樂著。
不知是東西真的好吃,還是童年的時光總是踏實。
李老歪也沒閒著,從旁邊口袋裡又挑了幾個大土豆放在了火爐上拿盆扣了起來。
爐子裡添了兩把柴,火更旺了些。
靠在小凳上,喝著茶水,等著下一鍋。
小孩吃了,大人還沒吃呢。
冬季天短也不用乾活,一日三餐成了兩頓。
晌午時候總要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
火爐前的一塊兒地方屬於小孩,不過屋裡不止小孩。
西邊燒的滾燙的炕上,婦人們手裡做著活計,嘴裡嘮著家常。
誰家今年的地收的多些,誰家豬又下了幾窩。
羨慕也好,嫉妒也罷,手裡的活是一點兒也不耽誤。
女人們的聲調總是高些,不過說著說著偶爾也會變低。
壓低的時候,那自然是說些不能讓所有人都聽見的早已不知傳了多久的秘密。
什麼趙老二又給陳寡婦挑水劈柴啦,什麼宋老三兩口子又吵起來啦。
誰家的誰喝酒了耍酒瘋,誰家的誰老毛病又犯了。
小小炕上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的話,可不知情的人若是瞧見那眉眼間的神色,一定會認為她們說的事情比上京城裡的晉察司裡的消息還要緊要。
婦人們聊著天,幾個半大小夥和老爺們兒正玩著牌。
秋收了,口袋裡都有閒錢,沒有旁的娛樂,也不用乾農活,自然是要玩上兩把的。
不大。
小賭怡情嘛。
即使想大也大不了,有閒錢,但也不多。
許是屋裡溫度的關係,玩牌的幾個人同那幾個小孩一樣,也是個個頂著一張紅臉。
小小賭桌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估計哪裡都一樣,把眼兒的總比下場的人多。
抓了好牌,看的人比玩的人還緊張。
都是這麼些人玩,輸贏也就都是這些人。
沒有擅賭沒有出千,來來回回幾次總能鬨個平乎。
當然,也有架不住走背字輸紅眼的時候。
不過有張二爺在,誰也鬨不起來。
不止因為他是村長,還因為他的家裡招待過兩個修行之人。
喝了酒,吃了飯。
要知道,一個修行之人對青山鎮來說意味著什麼。
幾十年前的那個孩童,可是讓青山鎮風光了好多年。
對,就是兩個。
去年這個時候還是一個。
一個慈眉善目的英俊小和尚。
當時正說著那小和尚故事的時候,一個少年背著大大的包裹敲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