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城又開始下雨了。
煙雨蒙蒙的南昭皇城,宛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畫。
細密的雨絲如牛毛般輕輕飄落,灑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城中的街道狹窄而曲折,白牆黑瓦,雕梁畫棟,透露著歲月的痕跡。
雨滴落在屋簷上,濺起水花,如珠落玉盤。
街邊的河道裡河水潺潺,雨點在水麵上蕩漾起層層漣漪。
河岸邊,綠樹成蔭,柳絲低垂,微風拂過,搖曳生姿。
而天字街的對岸似乎安靜了下來。
不見人來人往,偶爾有幾隻野狗經過,叼著平日裡吃不慣的肉骨頭。
橫道街上也沒了人,長樂坊裡的大小聲音已經幾天沒有響起。
隻有頂著雨在城中各處奔走的軍隊,以及時不時便會被破開的大門。
哭喊求饒與慷慨激昂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似乎成了煙雨中的正南城的主旋律。
皇宮起了大火,生了天大的事。
死了好多人。
當龐德踏進皇宮親手從鳳羽營手中接過龐清文後,所有人才知道正南城的大亂不過是幾個人演的一場戲。
一場清洗南昭朝堂的大戲。
同時也是對異人一族在錦官城所作所為的報複。
算計,不止異人一族才會。
若是一切正常發展,當龐清文攻入皇宮之中時,阻擋他們的不是易年。
叛變的城防軍也不用易年擊退,因為當城防軍向著皇宮趕去之時,在城東亂巷裡的災民,搖身一變成了軍人。
南風烈暗中調遣進正南城的軍人。
南行一以命為餌兒,龐德以背負天下罵名為代價的一步棋,騙過了所有人。
龐德對黑袍人的堅持,不見南行一的人頭便不發動政變,都是計劃中的一環。
隻有這樣,才能逼七王現身。
隻可惜天降紅芒,七王未死,讓這完美的計劃多了一分瑕疵。
也可惜龐德太低估了龐清文的野心,這自作聰明的養子,忍不住提前發動了攻勢,皇宮內外死傷慘重。
或許從養他那天起,便會有這麼一天。
也許也不會,但誰知道呢。
不過對南昭而言,總歸是好事。
當南風烈率領大軍,童念瑤帶著棲靈穀眾位高手趕到皇宮時,一切塵埃落定。
清晨時候,最後一個叛軍放下手中長刀之後,正南城開始下雨了。
然後,又開始死人了。
異人一族在南昭謀劃的一切隨著皇宮暴亂浮出水麵,殺人變得容易了許多。
刑部的大牢不停有人進進出出,北城門外刑場周圍,雨水怎麼也衝刷不掉那濃濃的血腥味兒。
禦書房裡,南風瑾批了這輩子都不想再批的奏折,因為每一筆落下,便代表著曾經站在自己麵前的那熟悉麵孔永遠的消失。
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不停的皺著眉,然後翻來下一本。
繼續。
南昭和平的太久了,南家的心思不在朝堂之上也太久了。
所以就連大內總管三司六部大部分人都成了異人一族的細作之時,南行一的這一刀,必須要狠狠切在南昭身上。
在將龐清文擒下之後,易年匆匆離開。
從皇宮出來碰見龐德的時候,易年想明白了一切。
那一刻,少年忽然覺著好累。
不知怎地,就是覺著累。
或許是沒想到人心可以複雜到這種程度。
至於對錯,分不出。
可能活著的人就是對的吧。
百姓隻知道出了事,什麼事,不知道。
所以沒人敢出門。
除了執行任務的軍隊,半個人影都瞧不見。
正南城在雨中安靜了下來。
不知是安靜的第幾天,雨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易年。
從路邊鋪子裡拿了把紙傘,扔了銀子,便漫無目的的在正南城的大街小巷走了起來。
麵容平和,氣息平穩。
眉宇間一抹淡淡憂愁,讓整個人看上去有幾分孤獨。
雨水濕了鞋子,易年沒有在意。
偶爾轉頭看看路過的巷口,然後繼續走著。
繞著正南城,一圈又一圈。
四處城門已經開了,傍晚時候,易年順著南城門出了城。
沿著小路走了幾裡,一間占地極廣的書院出現在了群山之間。
書院的建築風格典雅古樸,與周圍的自然環境融為一體。
青石鋪就的小徑蜿蜒穿過書院,兩旁是參天的古樹,不知在此生了多少年。
書院沒有名字,就叫書院。
也沒有學子,因為這裡隻看書不育人。
有的都是喜歡讀書的人,一邊看書一邊照料著書院。
來到書院門口,正捧著書看的門童餘光瞧見易年,伸手推開了大門。
沒有言語,繼續看著他的書。
易年點頭行禮,進入書院拾階而上。
在半山腰處一間院子前停了下來,推門進院。
小院裡很簡潔,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再彆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