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說修行之人與普通人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同在一個世界,哪裡會有分彆。
或者說,這分彆也是人為定義的。
普通人有生老病死,修行之人也有。
普通人有恩怨情仇,修行之人更甚。
歸根結底,都是人。
在聖山的時候,與莫道晚閒談的時候說起過這個話題。
莫道晚說易年很像個普通人,一日三餐準時準點兒。
易年回著,本就是普通人,隻是會修行罷了。
說著說著,便聊了起來。
用莫道晚的話來說,聖山是天下的聖山,但卻隻存在於普通人的幻想中。
世間九成九的人都沒機會見到那座山,沒見過,即使是真的也與假的無異。
而生養自己的土地,卻是時時都能見到的。
說起這,莫道晚問了易年一個問題。
如果聖山與北祁發生矛盾,甚至大打出手,那北祁國人會幫誰?
如果是沒出青山之時,易年會認為北祁國民一定站在聖山一邊,因為聖山是所有人的信仰。
不過在見識到了北線十城的慘烈之後,易年看見了一種情懷。
家國天下的情懷。
晉陽軍守的是晉陽人的家,守的是北祁的城,守的,是普通人的天下。
家國麵前,信仰無足輕重。
而白笙簫也說過差不多的話,聖山有能力給北祁換皇室,但沒能力收服所有北祁人。
無論是聖山西嶺這等龐然大物,還是北落山棲靈穀那些稍弱一些的宗門,永遠隻管修行界中的事,不會管凡間爭鬥。
如果修行界自恃戰力超群從而欺壓普通人,便一定會有反噬的一天。
壓迫久了,就一定會有反抗。
壓的越狠,反抗便越強。
而現在,易年便是那個恃強淩弱的修行之人。
雖然秦懷胤貴為一國之君,但易年依舊是強勢的一方。
修行之人的身份,在杜書仁把矛盾徹底激化之後,反而成了累贅。
而杜書仁這麼一鬨,易年要麵對的便是整個北祁。
易年是北祁人,弑君乃是不忠。
與南昭勾結,乃是不義。
不忠不義之徒,走到哪裡都要遭人唾棄。
看著還沒有停下跡象的杜書仁,易年放下了書。
剛要起身回屋,隻聽杜書仁開口喝道:
“哪裡走!你今天不給個交代哪都彆想去!”
說著,手一揮,便要手下上前。
幾個仆人瞧見,許是被杜書仁方才的長篇大論感動了,各個麵露凶狠神色,就要上前拿人。
易年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眼神平和,氣息也絲毫沒有變化。
可就是這一眼,那幾人全僵在了原地。
信仰,還不足以抹去修行之人與普通人的差距。
一眼,若是易年想,這院裡院外一個活人都剩不下。
嚇住幾人,進了屋。
杜書仁看著易年進屋,雖然方才那一眼沒落在他的身上,但那壓迫感還是壓的他喘不過氣。
緩了半天,終於回過了神。
看著端著火爐出來的易年,深吸口氣,繼續喝道:
“老夫知道你妖術高超,但我今日敢來便沒想活著回去,殺了我一個,還會有更多的人來,你不懂江山社稷…”
這話匣子一起,便又沒完沒了。
易年聽著,隻覺著耳朵長了繭子。
燒上水,放了茶葉。
原本好聽的咕嘟聲被杜書仁的聒噪擾的不那麼好聽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茶香飄起,易年給自己倒了一杯。
剛要喝,瞧見杜書仁抿了抿嘴唇。
笑了笑,從桌子下麵又掏出了一個杯子,倒了半杯茶,與其中一個仆人示意了下。
那仆人瞧見,小心翼翼來到易年身前,端起茶杯給杜書仁送了過去。
瞧見下人送茶過來,杜書仁眼睛一橫,開口道:
“老夫正好渴了,這茶我還就喝了…”
易年聽著,苦笑了下。
也不知這杜書仁是給自己壯膽還是另有所圖,不過不重要,無論是哪種都與自己沒什麼關係。
送茶,不過是看他年紀大了。
雖然不知道杜書仁是自己來的還是有人授意,但這麼一大把年紀又叫又罵的站上一天確實辛苦。
而從他的話裡來看,也確實是為北祁著想。
雖然方式對自己不太友好,但易年卻不怎麼氣。
有這種氣節與膽量的人,不多了。
不氣歸不氣,但有些煩了。
還好,人上了年紀體力弱了,在喝了易年兩壺茶之後終於沒了力氣,天色擦黑時候,在幾位仆人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不知是去皇宮複命還是回家休息去了。
杜書仁一走,圍觀人群也慢慢散了。
看了一天熱鬨神色很難看的二胖在門口出現,瞧那樣子是想進來看看。
易年瞧見,笑了笑,但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