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曬得人發昏,花想容眯起眼。
望向遠處官道上揚起的塵土,沒有熟悉的僧袍身影。
路邊茶攤的布幌子在熱風中懶洋洋地晃動。
花想容掀開簾子坐下,粗陶茶杯磕在木桌上發出悶響。
"一壺涼茶。"
甩下幾個銅板,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沿。
茶還沒上,簾子又被掀開。
一道灰色的身影背著光站在門口,僧袍下擺沾著塵土,頭頂戒疤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花想容的手指猛地頓住。
這禿驢還是來了…
可等那人轉過身來,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塌鼻梁,厚嘴唇,眼睛裡帶著市儈的精明。
年輕僧人搓著手走近,身上飄來劣質線香的味道。
"這位施主..."
堆著笑湊過來,"能否..."
花想容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裂成兩半。
茶湯濺在對方僧衣上,暈開一片深色痕跡。
"滾!"
這一聲喝得整個茶攤都靜了下來。
僧人嚇得倒退兩步,差點被自己的衣擺絆倒。
慌張地合十行禮,逃也似地奔向下一桌客人。
花想容盯著裂開的茶杯,碎瓷邊緣還沾著一點茶漬。
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期待什麼,又在失望什麼。
這個認知讓胸口像壓了塊燒紅的鐵,燙得她喘不過氣。
我在發什麼瘋?
茶攤老板戰戰兢兢地送來新茶杯,花想容摸出塊碎銀子扔過去:
"不用找了。"
拎起茶壺直接對著嘴灌,溫吞的茶水順著下巴流到衣領裡。
這粗魯的舉動引來鄰桌幾個行商側目,卻在接觸到她冰冷的目光後迅速低頭。
不跟著才好...
花想容抹了把嘴,起身時帶翻了長凳。
走出茶棚,熱浪撲麵而來,蟬鳴聲吵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一瞬間,花想容忽然很想殺人。
就像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那樣,找個不長眼的家夥見見血。
可當她按住腰間斷劍時,腦海中卻浮現出倉嘉那雙總是平靜的眼睛。
最後一次見麵時,那眼睛裡好像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晦氣!"
花想容狠狠踢飛一塊石頭。
石頭撞上路邊的老槐樹,驚起一窩麻雀。
小鳥撲棱棱飛向藍天,花想容眯著眼看了會兒,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然後,開始了漫無目的地遊蕩。
有時在溪邊發呆,看遊魚劃過指尖。
有時躺在麥垛上數星星,直到露水打濕衣衫。
眉心印記偶爾會發燙,但再沒有出現過淨竹寺裡那種劇痛。
第八天傍晚,花想容蹲在河邊洗劍。
沒染血,卻染滿了血。
水中的倒影眉目如畫,帶著說不出的寂寥。
短劍突然脫手沉入河底,花想容愣了片刻,竟沒有去撈。
也不知是用的不順手了,還是不想用了。
或者,隻是單純的斷了…
可這個念頭,卻讓自己都吃了一驚。
這把飛花短劍跟了她十二年,飲過無數人的血,現在居然覺得"不順手"?
那便不順手吧…
夜色漸濃時,花想容摸進一座荒廢的土地廟。
蛛網密布的供桌上還擺著乾癟的供果,隨手抓起一個啃了口,酸澀的味道讓她皺起臉。
月光從破窗漏進來,在地上畫出模糊的格子。
花想容忽然想起淨竹寺最後一夜,月光也是這樣照在她和倉嘉身上…
"陰魂不散!"
罵了句,也不知在罵誰。
蜷縮在角落的乾草堆上,花想容做了個夢。
夢裡她站在一片虛無中,對麵是個渾身發光的人。
向她伸出手,掌心躺著半顆紫金交纏的佛珠。
"要嗎?"
夢裡的那人笑著問。
花想容驚醒時,天剛蒙蒙亮。
土地廟外傳來腳步聲,花想容瞬間繃緊身體。
平時斷劍已然出鞘,可昨夜忘在了河底。
簾子掀開,是個背著柴禾的老農。
老人看見廟裡的紅衣女子,嚇得連退三步。
"對不住對不住!"
老農連連作揖,"不知道這裡有女俠歇息..."
花想容本想發火,卻在看到老人皸裂的手掌時莫名熄了火。
她擺擺手示意無妨,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草屑。
走出土地廟,晨霧中的小路若隱若現。
來到河邊,將劍撿了起來。
站在岔路口,左邊通往渭南,右邊去向槐東遠。
習慣性地等了幾息,卻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狠狠掐了把大腿,抬腳往北方走去。
可走出不到百步,又猛地折返,朝著南方疾行而去。
晨霧散去時,官道上已不見紅衣身影。
隻有一串淩亂的腳印留在泥地上,像極了主人糾結的心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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