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急嗎?"
周晚嬉皮笑臉地湊過去,順手捏了片牛肉丟進嘴裡,"在宮裡天天吃禦膳,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張嬸笑罵著拍開他的手:"偷吃還挑理!再說了,禦膳還能不好吃?"
周晚嘿嘿一笑,開口道:
"那當然,那群家夥哪裡趕得上張嬸兒手藝…"
"公子這嘴就是甜…"
張嬸笑著,下刀都快了幾分。
廚房裡熱氣騰騰,蔥薑蒜的香氣混著雞湯的鮮味,熏得周晚眼眶發熱。
這裡沒有君臣之禮,沒有爾虞我詐,隻有最樸實的煙火氣。
吃飽喝足,周晚獨自在府裡溜達著。
練武場上的兵器架空空如也,那些刀槍劍戟早就送去前線了。
人也沒了,全都去了槐江。
書房裡的兵書倒是整整齊齊,那是周信最珍視的收藏。
周晚隨手抽出一本《北疆紀要》,書頁間還夾著父親批注的紙條:
"晚兒若讀至此,當思騎兵迂回之要義……"
輕輕摩挲著已經泛黃的紙條,仿佛又看見父親板著臉考校兵法的樣子。
"公子…"
周福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裡捧著件大氅,開口道:
"天冷,加件衣裳…"
周晚接過,發現是件半舊的狐裘,是他十五歲生辰時,父親獵了隻雪狐親手縫的。
"您還記得啊……"
"怎麼不記得?"
周福幫他係上帶子,"那會兒您嫌毛色不勻,鬨著不肯穿,把老爺氣得……"
話沒說完,老人突然哽住了。
北線危險,去的人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周晚笑了笑,開口道:
"好了福伯,早點休息去吧…"
老管家轉身離去,周晚回了房間。
夜深了,雪卻越下越大。
周晚躺在自己從小睡到大的床榻上,錦被曬得蓬鬆,帶著陽光的味道。
窗外北風呼嘯,可這方小天地卻溫暖如春。
翠兒輕手輕腳地進來,往炭盆裡添了幾塊銀骨炭。
"公子要沐浴嗎?熱水備好了。"
周晚搖搖頭,開口道:
"你也去歇著吧。"
"嗯,公子有事兒叫我…"
待房門關上,周晚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陷進被褥裡。
緊繃多日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疲憊如潮水般湧來。
枕邊放著個布老虎,那是母親在世時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讓他舍不得丟。
周晚把臉埋進布老虎裡,深深吸了口氣。
恍惚間,仿佛又變回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父親在院中練槍,母親在廚房燉湯。
而他,隻需煩惱明日是去賽馬還是鬥蛐蛐……
窗外,雪落無聲。
一滴水珠悄悄滲進布料,暈開小小的深色痕跡。
周晚翻了個身,布老虎被攥得微微發皺。
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那些紛亂的思緒甩出腦海。
可記憶卻如同窗外的雪,越是想要拂去,越是簌簌落下,積了滿心。
閉上眼睛,眼前卻浮現出太多畫麵。
北線戰場上,凍僵的士兵保持著衝鋒的姿勢,成了冰雕。
離江岸邊,難民們踩著親人的屍體,在冰麵上蹣跚前行。
朝堂之上,大臣們爭吵不休,卻拿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呼——"
周晚猛地坐起身,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抓過床頭的茶壺,對著壺嘴灌了幾口早已冷透的茶水。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胸口的燥鬱。
細碎的雪粒被風吹著,輕輕拍打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周晚赤著腳走到窗前,推開半扇窗戶。
寒風夾著雪沫撲麵而來,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遠處的皇城籠罩在雪幕中,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
更遠處,是漆黑的夜空和無儘的雪原。
"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喃喃自語,聲音消散在風雪裡。
記得小時候父親說過,亂世如棋,落子無悔。
可如今這盤棋,已經亂得看不清局勢。
妖族南下,西荒東侵,離江冰封,難民如潮…
每一件事都像是一記重錘,將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王朝,敲擊得支離破碎。
周晚伸出手,接住幾片飄落的雪花。
晶瑩的六角冰晶在他掌心迅速融化,變成一滴冰冷的水。
就像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公子?"
門外傳來翠兒小心翼翼的呼喚。
"您還沒睡?"
周晚抹了把臉,關上窗戶:
"就睡了…"
重新躺回床上,盯著帳頂的流蘇出神。
流蘇是母親親手係的,用的是她最喜歡的湖藍色絲線。
她說這顏色像晴空,能讓人心情舒暢。
可如今,這"晴空"下,早已物是人非。
周晚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他必須休息。
可腦海中,有個問題卻揮之不去: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窗外,雪落無聲。
仿佛在無聲地回答:
這個世界,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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