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師父收養了我…"
易年說著,像是在重複一般。
周晚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易年的肩膀。
他的動作很重,像是要把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
"節…"
此時的聲音有些啞,後半句也沒能說出口。
易年笑了笑,搖搖頭:"沒事兒,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窗外的風更急了,吹得殘破的窗欞"嘎吱"作響。
月光徹底被烏雲吞沒,禦書房內隻剩下燭火微弱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周晚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問道:
"為什麼是你?"
易年沉默了一瞬,隨後輕聲道:"因為我是命格不算之人吧…"
"命格......不算?"
"嗯。"
易年點頭,"師父說我的命格不在天道輪回之中,所以無相生便將惡念放在我這裡,才能逃過很多目光——甚至逃過天道…"
周晚的呼吸一滯,脊背竄上一股寒意。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所以...他這樣做,就像養一個容器?"
"差不多吧…"
易年的語氣依然平靜,"等養成的那天,他會收回去,好成就他的欲望…"
周晚猛地站起身,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那你現在怎麼樣?那東西還在不在?"
易年抬頭看向周晚,燭光映在平和的眸子裡,像是兩簇跳動的火焰。
隨後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事兒…"
"什麼叫沒事兒?!"
周晚一把揪住易年的衣領,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玩意兒還在你體內?"
易年任由他揪著,神色平靜:"不在了。"
"什麼時候......"
"太和殿那次…"
易年淡淡道,"他打碎我神識的時候,把那東西取走了。"
周晚的手緩緩鬆開,眼中的怒火逐漸被擔憂取代:
"所以你才會失憶?才會修為儘失?"
"嗯。"
"那現在…"
"現在…"
易年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我隻是我。"
周晚盯著他看了很久,突然一拳砸在旁邊的柱子上,木屑飛濺:
"媽的!"
指節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
易年看著周晚,忽然笑了:"彆擔心,我現在很好。"
"好個屁!"
周晚罵道,"你他媽差點死了!"
"但我沒死…"
易年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而且,我回來了…"
烏雲漸漸散開,月光重新灑落,透過屋頂的破洞,在地上投下一片銀輝。
易年站在光裡,九幽玄天上的金綠紋路微微發亮,像是回應著他的話。
周晚喘著粗氣,胸口有些起伏。
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憤怒和擔憂都吐出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最終,隻剩下了這一個問題。
"不死不休…"
易年說著,繼續道:
"無論他藏在哪裡,還會不會出現,我都會找到他…"
周晚看著這個背影,忽然覺得陌生又熟悉。
易年望向北方,目光穿透重重宮牆,落在遙遠的聖山方向:
"找到他,結束這一切。"
周晚沉默片刻,突然咧嘴一笑,笑容裡帶著幾分狠厲:
"算我一個。"
易年轉頭看周晚,也笑了笑:
"好。"
夜風依舊呼嘯,但禦書房內的寒意似乎褪去了幾分。
燭火漸漸穩定,映出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
一個如劍般鋒利,一個如山般沉穩。
在這亂世之中,他們終究不是孤身一人。
隨著黑夜撤去結界,風又起了。
夜風如刀,割在臉上生疼。
易年站在禦書房的廢墟中,接過周晚扔來的外衣。
墨色大氅上繡著暗金龍紋,入手沉甸甸的,內襯是上好的雪狐皮毛,觸之生溫。
"當皇帝不能這副窮酸樣…"
易年聽著,低頭看了看自己。
衣袍破損,袖口沾滿灰塵和血跡,確實狼狽得不像個皇帝。
"體麵點兒。"
周晚撇嘴,自己也披上了一件玄色外袍,領口銀線繡著北祁軍紋。
"好歹是一國之君,彆讓人看了笑話。"
易年笑了笑,沒反駁,將大氅係好。
衣袍加身的瞬間,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不再是那個躺在廢墟裡挨揍的少年,而是真正的北祁帝王,眉目間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但那絲打小便有的平和,依舊在。
一直坐在門檻上看戲的黑夜終於站起身,黑衣如墨,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走到易年麵前,將龍鱗劍遞了過去:"還給你。"
劍身冰涼,觸手的瞬間,易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脈動,仿佛久彆重逢的老友在向他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