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麼過?"
周晚說著,歎了口氣。
易年笑了笑,拍了拍周晚的肩膀。
"好好過…回吧…"
……
寅時剛過,皇宮的朱牆下便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籠。
執事太監們捧著紅綢匆匆穿行在廊柱間,將那些繡著"福"字的綢緞掛上簷角。
小宮女們踮著腳擦拭窗欞,凍得通紅的手指在琉璃上留下一串串霧氣。
就連平日不苟言笑的帶刀侍衛,今日的鎧甲下也露出了紅色的裡襯。
這是北祁人過年的傳統,討個驅邪納吉的彩頭。
易年坐在暖閣的矮榻上,透過雕花窗欞望著外頭忙碌的景象。
蒸騰的白霧從膳房方向飄來,裹著蜜餞和年糕的甜香。
遠處隱約傳來小太監們嬉鬨的聲響,似乎是誰偷吃了一塊灶糖,正被管事追著跑。
"你這道旨意可把內務府忙壞了…"
周晚拎著個食盒推門而入,蟒袍下擺沾著幾點麵粉。
"禦膳房連夜蒸了三千個金銀饅頭,就為湊夠你要求的‘每人一份’…"
食盒打開,露出兩碗冒著熱氣的餃子。
易年接過筷子,突然笑了,開口道:
"青山過年時候,小愚總會多包一屜素餡的。"
用筷子尖點了點碗底,"就因為我師父不愛吃肉。"
周晚夾起個餃子,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開口道:
"我老爹以前過年時候也會包餃子…"
聲音低了下去,"雖然餡料總是太鹹…"
兩人沉默地吃著,暖閣裡隻剩下筷子碰觸瓷碗的輕響。
……
"陛下,您看這樣掛可好?"
老太監顫巍巍地捧著副春聯候在門外。
紅紙上的墨跡還未乾透,寫的是"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尋常百姓家最常見的吉祥話,與皇宮慣用的"海晏河清江山永固"截然不同。
易年走到簷下,伸手撫平春聯的邊角:"左邊再高些…"
這一幕讓周圍宮人都愣住了。
在他們的記憶裡,先帝從不會親自過問這些瑣事,更不會站在風雪裡為一個太監調整春聯位置。
有幾個年長的宮女偷偷抹了抹眼角,這樣平易近人的天子,她們伺候了一輩子都未曾見過。
"紅包準備好了嗎?"
易年突然回頭。
周晚拍拍手,立刻有小太監抬進來三口樟木箱子。
箱蓋掀開的瞬間,滿屋都是簇新的銅錢味兒。
不是宮中慣用的金瓜子,而是用紅繩串起來的普通銅錢,每串正好一百文,取"長命百歲"之意。
"按你說的,從我的俸祿裡出的…"
周晚壓低聲音,"沒動國庫…"
易年點點頭,突然抓起幾串銅錢塞給最近的小宮女:
"去買糖吃…"
那丫頭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捧著銅錢的手直發抖。
還是周晚看不下去,把人拎起來笑道:
"怕什麼?咱們陛下在青山鎮當大夫時,逢年過節還給孩子們發糖呢…"
到了晌午,整個皇宮都浸在喜慶的紅色裡。
廊下的冰棱被纏上了紅綢,枯樹枝頭掛著絹做的梅花,連石階兩側的石獅都戴上了繡球。
最熱鬨的要數禦膳房外的空地,幾十個炭爐同時蒸著年糕,甜香飄出去三裡遠,惹得宮牆外的小孩們扒著縫隙直咽口水。
易年和周晚蹲在偏殿的台階上,像兩個偷閒的雜役。
"記得小時候過年…"
易年掰開塊棗糕,熱氣在他睫毛上凝成霜,"師父總讓我去給村裡幾個孤寡老人送餃子。有一年雪特彆大,我摔了一跤,餃子全糊在了雪地裡…"
周晚噗嗤笑出聲:"然後呢?"
"哪有然後,總不能因為這麼點兒事兒打我一頓吧…"
周晚笑了笑,說著也是。
幾個小太監正合力豎起一根竹竿,那是準備掛天燈的。
竹竿頂端綁著的紅布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極了聖山那天飄揚的令旗。
從宮門方向傳來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是民間儺戲班子進宮獻藝了,戴著猙獰麵具的舞者踩著高蹺,將"疫鬼"趕得滿場亂跑。
小宮女們躲在柱子後偷看,笑得花枝亂顫。
在這片歡聲笑語中,沒人注意到台階上的兩人好像做著什麼謀劃。
夜幕降臨時,第一盞天燈升上了夜空。
易年站在廣場上,看著越來越多的燈火飄向北方,那是百姓在祭奠戰死的親人。
夜風送來孩童的嬉鬨聲,夾雜著零星的爆竹響。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青山,聽見私塾的孩子們在唱: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
酒壇泥封拍開的聲響格外清脆。
易年接過酒碗,看著月光在酒液中碎成銀屑。
"上次好像還是和七夏在南嶼過的年…"
兩人碰了碰碗,各自咽下滿口辛辣。
團圓飯本該有很多人,可現在,偌大的皇宮裡隻剩下兩個對飲的影子。
"敬還在奔波的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周晚突然舉碗向月。
"敬回不來的魂…"
易年將酒灑向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