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七夏送回去,易年來到了聖山所在的小院。
不知不覺間,又下起了雪。
立陽城的夜被一層詭異的藍灰色籠罩,簷角冰棱折射著微弱的星光。
白笙簫坐在石凳上,身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
伸手拂去衣袖上的冰晶,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
"這雪下得蹊蹺…"
白笙簫抬頭望向夜空,"立陽城往年這個時候,不該這麼冷…"
易年提著酒壺從屋內走出,素白單衣外隨意披著件大氅。
給白笙簫斟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竟凝出霜花。
"古境降臨之後就開始異常了…"
在對麵坐下,易年繼續道:
"之前聽守城的將士說,幾十年都沒遇見過這麼冷的天兒…"
白笙簫接過酒杯,冰花在唇邊碎裂時發出細微的脆響。
望向庭院中央那株被冰殼包裹的桃樹,開口道:
"不是自然天象…"
"確實不像,但也不像人為…"
易年點頭。
之前與周晚討論過,但沒想出個所以然。
"難不成是天意…"
白笙簫說著,英俊臉上起了一絲無奈。
如果不是這場嚴寒,或許之前的情況也不會那麼糟。
正說著話的時候,石桌上的酒壺突然炸開一道細紋。
易年屈指一彈,一道青光沒入壺中,穩定了下來。
白笙簫目光一凝,開口道:
"天地靈脈紊亂?"
"有這個可能…"
易年神色凝重,開口道:
"我之前去過招搖山,那裡江河倒流,山嶽移位,而且在古境裡麵時常出現幻境,一是因為空間破碎暫時還未恢複,現在想來還有一個原因,可能就是靈脈受損…"
頓了頓,繼續道:
"師兄覺得,這場寒冬能等著它過去嗎?"
白笙簫從袖中取出半塊龜甲,上麵密布著蛛網般的裂痕。
"天衍殿的推算…"
說著,將龜甲推給易年,開口道:
"算不出…"
易年聽著,歎了口氣。
夜風卷著雪粒穿過回廊,簷下青銅鈴鐺發出空洞的聲響。
白笙簫忽然看向易年,問道:
"薑家那邊,可有消息?"
易年搖頭,開口道:
"自從他們將太初古境降臨到槐江州,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白笙簫眉頭緊鎖:"他們到底圖什麼?"
"一個存在…"
易年壓低聲音,"薑家一直在古境中尋找某個存在,不過到底是什麼,我不清楚,但他們已經得手了…"
一陣狂風卷著冰碴襲來,白笙簫袖中青光一閃,在二人頭頂撐開無形屏障。
雪花撞擊屏障,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風雪更急了,遠處城牆上的烽火台被積雪壓得咯吱作響。
簌簌地落在小院的石桌上,積了厚厚一層。
白笙簫伸手拂去酒盞邊緣的雪粒,目光沉靜地望向遠方。
那是陰山的方向…
"你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
白笙簫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像是風雪中飄來的一縷歎息。
易年自然懂他的意思。
人族與妖族廝殺千年,血仇深重,從未有人想過要真正停戰,更遑論和平共處。
"總要有人去嘗試…"
易年輕輕笑了笑,指尖摩挲著酒杯邊緣,眼神溫和卻堅定。
白笙簫沉默片刻,目光微垂,似在思索什麼。
半晌,才低聲道:
"你覺得……真的可能嗎?"
易年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望向夜空。
雪幕下,厚重的雲層遮蔽了所有光亮。
"我不知道…"
聲音很輕,卻又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我知道,如果連嘗試都不做,那就永遠不可能…"
白笙簫看著他,眼神有複雜。
而易年,還知道他在想什麼。
因為白笙簫的紅顏知己,就是南嶼妖族的大人。
隻是如今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白笙簫雖從未提起過帝江,但易年知道,他也從未放下。
"仇恨隻會帶來更多的仇恨…"
易年低聲道,"人族和妖族廝殺萬年,死了多少人?可最終得到了什麼?不過是更多的屍骨,更多的血債…"
白笙簫閉了閉眼,似在壓抑某種情緒。
"可妖族未必會接受…現在妥協,或許隻是權宜之計…"
白笙簫緩緩道,聲音裡帶著一絲苦澀。
"那就慢慢來…"
易年笑了笑,"仇恨不是一天積累的,和解自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至少我們邁出了第一步…"
白笙簫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點頭。
"或許吧…"
低聲,目光悠遠,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
"或許…真的有可能…"
易年看著白笙簫,忽然問道:
"師兄,你後悔過嗎?"
白笙簫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他在問什麼。
低頭,看著杯中酒液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許久,才緩緩道:
"後悔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