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幅畫麵接踵而至。
這是一片極寒之地。
沒有風雪,沒有冰霜,甚至連呼吸的白氣都看不見,但就是讓人從骨子裡感到寒冷。
天空是鉛灰色的,厚重到幾乎壓到地麵。
雲層中,有巨大的陰影遊動,時隱時現。
那陰影的輪廓似蛇非蛇,似龍非龍,每一次翻騰,都會引起天空的扭曲。
地麵上,人影依舊。
他們穿著厚重的皮毛,仰頭望著雲中的陰影,目光中沒有恐懼,隻有虔誠。
有人舉起骨製的號角,無聲地吹奏。
有人將手中的器物拋向高空,似乎在獻祭。
最詭異的是,這片寒淵的中心,竟懸浮著一座冰晶宮殿。
宮殿的尖頂刺入雲層,與那遊動的陰影相連,仿佛是一座橋梁,溝通著天與地。
第四幅畫麵比前三幅更加清晰。
那是一朵巨大的蓮花,懸浮在無垠的虛空中。
蓮花通體晶瑩,花瓣如琉璃般剔透,花心處流淌著七彩的霞光。
每一片花瓣上都刻滿了古老的符文,隨著光暈流轉,符文時明時暗,如同呼吸。
蓮花不遠處,站著一名女子。
她的麵容模糊不清,隻能看到一襲白衣在虛空中飄蕩,長發如瀑,垂至腰間。
她的雙手捧在胸前,似乎在捧著什麼珍貴之物,淚水從她臉頰滑落,還未墜地便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女子的目光始終望著蓮花,嘴唇輕顫,仿佛在呼喚某個名字。
地麵上,人群依舊。
他們跪伏在蓮花的影子下,有的雙手合十,有的以額觸地。
他們的身影在蓮花的輝映下顯得格外渺小,如同塵埃。
最後一幅畫麵,最為簡單,卻也最為沉重。
那是一條奔湧的大江,江水渾濁,浪濤拍岸,發出無聲的轟鳴。
江邊站著一名少年,瘦弱的身影在廣闊的天地間顯得如此渺小。
少年仰著頭,望著天空。
他的衣袍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
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感受到一種無言的孤獨。
江麵上,偶爾有魚躍出,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爍如金。
遠處,群山如黛,雲霧繚繞,仿佛一幅永恒的水墨畫。
但少年的目光始終未變,始終望著天空的某處,似乎在等待什麼,又似乎在告彆什麼。
就在五幅畫麵交織變幻時,七夏的睫毛輕輕顫動。
她的意識逐漸清醒,身體微微一動,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易年肋間的傷口。
"唔…"
易年眉頭一皺,夢境中的畫麵開始破碎。
那些火焰、青山、寒淵、蓮花、大江,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
七夏睜開眼的瞬間,恰好看到最後一絲青光朝著高空飛去。
仿佛有無數的光點,正從大地上升起,彙入蒼穹。
她怔了怔,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但下一刻,易年的悶哼將她拉回現實。
"易年?"
七夏撐起身子,看向懷中的人。
易年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冷汗,顯然傷勢並未好轉。
而山洞外,天已微亮。
風雪暫歇,一縷晨光從洞口灑入,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洞內的火光已經微弱,隻剩下幾縷暗紅的炭火還在掙紮著燃燒,將石壁映出斑駁的影子。
七夏微微偏頭,發現自己正靠在易年懷中,身上蓋著那件熟悉的青色外袍。
而身下墊著的,是易年從竹簍裡取出的最後一條毛毯。
她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手指,牽動了肩頭的傷,一陣尖銳的疼痛立刻竄上脊背。
七夏咬住下唇,硬生生將悶哼咽了回去。
不能吵醒他。
易年睡得很沉,眉頭卻依舊緊鎖,顯然即使在夢中,身體的疼痛也未消減半分。
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邊還殘留著未擦淨的血跡,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七夏的目光落在他包紮好的傷口上。
左肋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右腿的夾板歪斜著,顯然是在移動她時又扯裂了傷。
她的鼻子突然一酸,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白笙簫那柄刺穿胸膛的劍,以及隨後鋪天蓋地的幽泉黑潮。
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再睜眼時,卻躺在這個山洞裡。
身上的傷口被妥善處理,連最細微的劍氣殘留都被清理乾淨。
是易年做的。
七夏太清楚兩人當時的狀況。
元力耗儘,重傷垂死,連走路都成問題。
可易年硬是背著她穿越風雪,找到這個避難所,又用所剩無幾的力氣為她清理傷口、生火取暖…
她輕輕撫上易年的手腕。
指尖下的脈搏虛弱但穩定,可體內空空如也,連一絲元力波動都沒有。
也就是說,他做這一切時,完全是以普通人的身軀硬扛下來的。
"傻子…"
七夏無聲地呢喃,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必須做點什麼。
七夏深吸一口氣,開始嘗試挪動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