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差點把魚竿扔進水裡。"
"那是因為你騙我說水蛇上鉤了…"
"誰知道你這麼好騙…"
季雨清輕輕捶了他一下,拳頭卻穿過了他的胸膛一寸。
她的動作頓住,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又很快恢複如常。
鐘萬爻假裝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抬頭望向殘缺的山峰:
"那時候多好啊…"
"嗯。"
"無憂無慮的…"
"嗯。"
又一陣沉默。
夜風卷著雪粒從兩人之間穿過,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鐘萬爻的半透明的手指輕輕點著膝蓋,像是在彈一首無聲的曲子。
季雨清記得這個習慣,他思考時總愛這樣。
"後悔嗎?"
她突然問。
鐘萬爻的手指停住:"後悔什麼?"
"所有。"
他沉思片刻,搖頭:
"不後悔。"
季雨清側目看他。
"如果重來一次…"
鐘萬爻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依然會選擇遇見你…"
季雨清的呼吸一滯,隨即彆過臉去:
"油嘴滑舌…"
"跟你學的,你不知道你以前很會騙人嗎…"
"胡說…"
鐘萬爻大笑,笑聲驚起了遠處樹梢上的一隻夜梟。
那黑影撲棱棱地掠過月輪,灑下一串淒厲的鳴叫。
笑聲漸歇,兩人又陷入沉默。
這一次,誰都沒有再找話題。
恩怨、誤會、時間,所有曾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此刻都變得微不足道。
在生死麵前,那些糾葛就像腳下的雪粒,輕輕一吹就散了。
季雨清突然往鐘萬爻懷裡靠了靠,儘管這個動作讓她半邊身子都浸在了寒意中。
"你說…"
她的聲音有些啞,"那邊會不會也有鏡月湖?"
鐘萬爻沉思片刻,緩緩道:
"應該有吧…"
"那你會等我嗎?"
"不會…"
季雨清猛地抬頭。
鐘萬爻的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
"我會劃船過來接你…"
季雨清瞪他,眼眶卻紅了:"騙子…"
"跟你學的…"
月光偏移,鐘萬爻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
邊緣處的冰晶不斷剝落,化作細小的光點消散在夜色中。
兩人都注意到了這個變化,卻默契地沒有提起。
"困了嗎?"
季雨清問。
鐘萬爻搖頭:"想多看看你…"
"我老了…"
"嗯,變醜了…"
季雨清又想捶他,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嘴還是這麼欠。"
"跟你學的…"
"能不能換句詞?"
鐘萬爻假裝思考:
"不能…"
季雨清翻了個白眼,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突然年輕了許多,像是回到了少女時代。
鐘萬爻怔怔地看著,仿佛要把這一刻的她刻進靈魂。
不解心思的輪轉,東方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
鐘萬爻的身體已經透明得幾乎看不見,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還依偎在季雨清身邊。
"天亮了…"
他說。
"嗯…"
"我該走了…"
"嗯…"
季雨清的手死死攥著衣角,指節發白。
鐘萬爻想伸手握住她,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無法凝聚成形。
"彆送了…"
他輕聲說。
"誰要送你…"
季雨清的聲音帶著鼻音,"趕緊滾…"
鐘萬爻笑了,最後一個笑容定格在晨光中,然後像泡沫般消散無蹤。
季雨清獨自坐在雪地裡,懷中還殘留著一絲寒意。
緩緩抬頭,看向東方初升的朝陽,金色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滴淚終於落下,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小小的坑洞。
她輕聲說,"彆忘了,要劃船來的…"
風卷著最後一粒冰晶掠過她的發梢,像是無聲的應答。
季雨清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殘留著一絲冰雪消融的涼意。
怔怔地望著空蕩蕩的雪地,那裡連一個腳印都沒留下,仿佛方才的相擁隻是一場幻覺。
"鐘…萬爻?"
聲音輕得剛出口就被風吹散。
沒有回應,隻有遠處鬆枝上的積雪撲簌簌落下,像是無聲的嘲笑。
季雨清的手指開始發抖。
她突然抬手結印,體內沉寂的元力如火山般噴湧而出。
千山雪寒的功法被催動到極致,以她為中心,方圓百丈的空氣瞬間凝結出細小的冰晶。
腳下的積雪泛起幽藍色的光芒,一層層向外擴散,所過之處,連晨光都被凍結成淡金色的冰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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