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
"希望吧…"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望著不同的方向。
夜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生疼。
遠處傳來幾聲狼嚎,淒厲悠長,在群山間回蕩。
"你這幾年怎麼樣?"
張守常終於打破沉默。
易年想了想,簡單說了些北疆的戰事,關於妖族的進攻,關於邊關的堅守,關於那些死去的將士。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張守常聽完,點點頭,也說起南昭的情況。
邊境摩擦不斷,國內爭鬥不休,軍餉時常拖欠,新兵訓練不足…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
突然,張守常的一句話讓易年提起了興致:
"前段時間,有一股極其強大的氣息從北向南去了南嶼…"
易年的手指微微一頓。
"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又從南方返回,但氣息大變…"
張守常繼續說道,眉頭緊鎖,"像是…入魔了…"
易年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知道張守常說的是誰。
白笙簫。
"你確定?"
易年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張守常點頭:"那股氣息太強了,整個南昭的修行者都能感覺到…"
他頓了頓,"而且,南嶼那邊最近很安靜,安靜得反常…"
易年沉默。
從張守常的話來看,白笙簫確實去過南嶼了了。
如果連這位妖族統領都死了,那麼妖族內部的動蕩恐怕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而白笙簫入魔…
想到這裡,易年的心沉了下去。
夜風更冷了。
就在二人陷入沉默時,易年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輕微的,有節奏的挖掘聲,從地底深處傳來。
"最近在修工事?"
易年問道,目光掃向遠處的山腳。
張守常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總要多做些準備。"
和南風義的回答一樣,看來禦南軍已經做好了和妖族一戰的準備了。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話題漸漸轉向過去的瑣事。
當年的訓練,那些荒唐的惡作劇,還有已經離世的戰友。
張守常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帶著笑意,但眼底的憂慮始終未散。
最終,張守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我得回去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易年點頭,沒有挽留。
張守常轉身離去,背影在雪地裡顯得格外孤獨。
走出幾步,他突然停下,回頭看了易年一眼:
"保重。"
易年笑了笑:"你也是。"
演武場又恢複了寂靜。
易年走到兵器架旁,指尖撫過冰冷的鐵器,寒氣順著指尖蔓延。
這些武器不知送走了多少像林小樹這樣的少年,又見證了多少生離死彆。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已是三更天。
夜風漸烈,卷起細碎的雪粒,打在臉上生疼。
易年的衣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站在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就像他此刻的心境,既懷念過去的單純,又無法逃避現在的責任。
回飯堂取了一壇未開封的酒,最後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新兵營,轉身離去。
腳步聲被積雪吸收,唯有月光依舊,靜靜地注視著這個承載了太多記憶的地方。
酒壇很涼,表麵的釉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易年拎著酒,踏著厚厚的積雪,朝南方的鐵木峰走去。
鐵木峰是新兵營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山頂有千年鐵木,據說在樹下許願很靈驗。
當年易年還是傻子時,常常被趙勇他們拉著去那裡"祈福",雖然他自己根本不懂什麼是祈福。
山路很陡,積雪更深。
易年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月光慘白,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冷冽的光,刺得眼睛發疼。
半山腰處,易年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新兵營。
從高處看下去,營地像一個小小的棋盤,整齊的營房排列有序,哨塔上的火把如豆般大小。
更遠處,是連綿的群山和無儘的黑暗。
易年站了很久,直到寒風穿透衣袍,凍得手指發僵。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酒壇,輕輕歎了口氣,繼續向山頂走去。
山頂的鐵木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枝乾如鐵,紋路深刻。
鐵木峰頂的風比山下更冷,更硬。
踩著厚厚的積雪,穿過一片稀疏的鬆林。
鬆枝上壓著沉甸甸的雪,偶爾被風一吹,便簌簌落下,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月光被樹影割裂,斑駁地灑在雪地上,像一塊塊蒼白的補丁。
他的腳步很輕,靴子陷進雪裡,又緩緩拔出,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每走一步,呼吸便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轉瞬又被風吹散。
然後,他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