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怎麼放?
城下還有至少三千禦南軍將士在與妖族廝殺,一旦箭雨落下,他們必死無疑!
可不放箭…
那些從地道中源源不斷湧出的妖族,很快就會徹底淹沒殘軍,然後,城門將再次麵臨衝擊。
而就在南風義猶豫之時,城下突然傳來聲音。
"放箭啊!快放箭!"
一聲嘶吼突然從城下傳來。
南風義低頭看去,隻見一個沒了左臂的校尉正揮舞著斷刀,邊砍殺邊朝城頭怒吼。
他認出來了,那是西營的徐校尉,去年剛娶了媳婦。
"彆管我們!放箭!"
更多的喊聲從戰場各處響起——
一個被雪魔咬住肩膀的士兵,用最後的力氣把火雷塞進妖獸嘴裡,同時仰頭大喊:
"放——箭——!"
幾個結成圓陣的重甲兵,背靠背抵擋著潮水般的攻擊,齊聲高呼:
"為了永安——!"
最令人心碎的是東側那個小方陣,十幾個明顯是新兵的少年,圍著一麵殘破的軍旗死戰。
他們中有人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軍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卻紅著眼睛一遍遍重複:
"放箭!放箭!放箭!"
"王爺!"
副將急得滿頭大汗,"再不放箭,妖族就要衝過來了,城門會…"
後麵的話沒說,但所有人都懂。
南風義的嘴唇顫抖著。
他看見徐校尉被蒙族戰士一斧劈開胸膛。
看見那個塞火雷的士兵與雪魔同歸於儘。
看見少年方陣一個接一個倒下……
餘光瞥向城內。
街道上,幸存的禦南軍仍在與滲透進來的妖族廝殺。
一個母親抱著孩子從燃燒的房屋裡衝出,卻被鬼族刺客一刀穿心。
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拿著菜刀棍棒,哆哆嗦嗦地圍著一頭受傷的雪魔…
一滴淚終於從南風義眼角滑落,瞬間被戰火蒸乾。
"弓弩營——"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放箭!"
下一刻!
"嗖——!"
第一支響箭升空,尖銳的哨音劃破戰場。
緊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嗡——!"
弓弦震動的悶響連成一片,數千支箭同時離弦,在空中形成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城下的禦南軍將士們抬頭看了一眼,竟然笑了。
有人扔了盾牌,張開雙臂迎向撲來的妖族。
有人死死抱住最近的敵人,確保箭矢能同時貫穿兩者。
更有人跪倒在地,把染血的軍旗插進土裡,用最後的力氣扶正…
"噗噗噗噗——!"
箭雨落下的聲音,像是死神在彈奏豎琴。
鋒利的箭簇穿透鎧甲,刺入血肉,釘進泥土。
不分敵我,不分種族,死亡平等地降臨在每一個活物頭上。
一個蒙族戰士被七支箭同時釘在地上,卻仍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直到一支破甲箭貫穿他的眼窩。
羽族弓手們瘋狂升空想要逃離,卻被特製的網箭纏住翅膀,像折翼的鳥兒般墜落。
鬼族刺客的身影在箭雨中時隱時現,最終被一支燃燒的火箭點燃,變成慘叫的火團…
而禦南軍的將士們——
他們挺直了脊梁。
有人至死都保持著衝鋒的姿勢。
有人緊緊抱著妖族的屍體,像擁抱多年的仇敵。
更有人麵朝城牆方向,嘴唇翕動著說出最後的遺言…
當最後一支箭落下時,城外突然安靜了。
戈壁灘上插滿了箭矢,像一片詭異的金屬森林。
屍體層層疊疊,幾乎看不出地麵原本的顏色。
鮮血彙成小溪,流入那些被雪魔挖出的地洞,發出"滴答"的回響。
城頭上,弓弩手們呆呆地站著,很多人還保持著拉弦的姿勢。
一個年輕的弩手突然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乾嘔起來,他認出了自己射殺的那個身影,是教他使弩的師父。
南風義緩緩摘下頭盔,露出斑白的鬢角。
"記下他們的名字。"
他輕聲說,"每一個…"
副官張了張嘴,最終隻是沉默地點頭。
有些事,不需要說出口。
城外那些具屍體,不僅僅是禦南軍的將士,更是用生命為城內爭取時間的英雄。
他們本可以逃跑,本可以投降,卻選擇了最壯烈的結局。
用血肉之軀,為身後的親人築起最後一道屏障。
可,戰爭永不會隨人願。
"王爺!又來了!"
急報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南風義深吸一口氣,重新戴好頭盔。
戰鬥還未結束,哀悼要留到勝利之後,如果還有勝利的話。
當他轉身走向警報響起的方向時,城外的屍堆中,一麵殘破的軍旗突然被風吹起,獵獵作響。
那是少年方陣守護過的旗幟,旗麵上沾滿鮮血,卻依然能看清繡著的字——
"禦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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