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裡,已成煉獄。
為了不讓這裡失守,投入的兵力也是最多。
此時,百姓哭喊著湧向城門,士兵用身體組成人牆維持秩序。
醫館前堆滿傷兵,凍僵的斷肢像柴垛般壘在一旁。
幾個婦人正用菜刀剁碎凍硬的糧餅,扔進大鍋熬糊糊分發給孩童…
“報!”
滿身冰甲的通信兵滑跪在地,“東區已失守!張都尉戰死前炸毀了糧倉!”
“報!西區民巷仍在抵抗!但火油快用完了!”
“再探,再報…”
“是!!!”
城隍廟前那被精心肢解、擺成邪異圖騰的殘骸,每一塊血肉都凝固著極致的恐懼與絕望。
胭脂巷的焦臭隨風飄來,那百餘名葬身火海的士兵,他們與融化的金銀一同凝固的最後姿態,像一柄鈍刀在每個人心肺間反複碾磨。
南風義玄色大氅上的血霜又厚了一層,寒意沁入骨髓,卻遠不及心頭沉重的萬分之一。
“王爺!”
通信兵的聲音因急促和寒冷而嘶啞,又一次滑跪在冰硬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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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區…全沒了!林都尉他們…引爆了最後埋設的震天雷,和衝進水井房的妖兵同歸於儘!”
幾乎同時,另一名背上插著一支羽箭的傳令兵踉蹌撲至:
“西區…民巷還在我們手裡!百姓…百姓和軍士一起用門板、磚石壘了街壘!但…但火油耗儘了!箭矢也十不存一!趙老將軍問…問還能撐多久!”
南風義沒有立刻回答。
緩緩抬起頭,望向最後一道防線,北城門樓。
那裡旌旗殘破,但代表南昭王族的玄鳥旗仍在風雪中艱難地舒卷。
城樓下,是黑壓壓一片絕望蠕動的人群。
哭喊、哀告、咒罵、孩童的尖啼,與傷兵的呻吟、軍官嘶啞的嗬斥絞纏在一起,撞擊著高聳的城牆,又被更凜冽的寒風撕碎。
他看到了,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兵,正用凍僵的手將陣亡同伴的遺體默默拖到一旁。
與那些早已冰冷的百姓屍首堆疊在一起,像一道蒼白而沉默的矮牆——既是屏障,也是最後的歸宿。
醫館那早已沒了門板的破口處,須發皆被血汙黏結的醫官還在徒勞地按壓一個胸膛破開大洞的年輕士卒,那孩子眼神已經渙散,嘴唇無聲地翕動,似乎還在叫著娘親。
更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婦人,麵色麻木地用砍卷了刃的菜刀,奮力剁著凍得比石頭還硬的糧餅和不知名的肉塊。
扔進架在殘火上的大鐵鍋裡,熬煮著渾濁不堪的糊糊,一勺一勺分給那些躲在父母懷中、眼神空洞的孩童。
每一勺,都可能是最後的晚餐。
這就是代價。
用血肉、勇氣和無數條性命換來的,短暫而殘酷的遲滯。
每一條巷道的清除,每一頭雪魔的焚化,每一個魔音族的狙殺,背後都是禦南軍子弟和永安百姓拿命填出來的。
他們用這種慘烈的方式,一寸寸消耗著妖族大軍的鋒銳,為更多人撤往北門,為最終可能,也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轉機,爭取著微不足道的時間。
“告訴趙將軍…”
南風義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像淬火的鋼鐵,穿透喧囂的風雪,“沒有‘多久’,隻有死守,直至最後一人,火油沒了,就用滾水!滾水沒了,就用磚石!磚石沒了,就用牙咬!用命填!禦南軍可以死光,永安可以燒成白地,但妖族休想輕易踏過北門一步!”
目光掃過親衛長,掃過周圍每一個還能站立的軍官和士兵,他們的臉上混合著疲憊、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麻木與決絕。
“傳令,所有還能動的,編入最後防線,輕傷者組成隊伍,護送百姓出城,重無法行動者…”
他頓了一下,喉結劇烈滾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碴裡擠出來。
“…集中到…糧庫舊址。”
糧庫舊址,那裡相對寬敞,也堆滿了引火之物。
命令的含義,不言而喻。
與其被妖族活生生撕碎玩弄,不如…
親衛長猛地抬頭,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終卻隻是重重一抱拳,鐵甲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遵命!”
轉身便去安排,背影僵硬。
命令被一層層傳達下去,沒有喧嘩,沒有騷動,隻有一種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服從。
絕望到了極致,反而催生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南風義不再看那些被攙扶著、或抬著送往糧庫方向的重傷員,轉身,一步步踏上通往北城門樓的馬道。
台階上覆蓋著冰雪和凝固的血漿,踩上去滑膩而粘稠。
兩旁的垛口後,士兵們沉默地檢查著所剩無幾的弩箭,用凍裂的手將最後幾罐火油分配到關鍵位置。
有人默默擦拭著卷刃的刀,有人望著城外越來越近、如潮水般湧來的妖族大軍黑影,眼神空茫。
南風義登上門樓最高處,寒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
放眼望去,曾經繁華的永安城,如今大半已陷入火海與濃煙之中,妖族的怪異旗幟在一些殘破的高樓上飄揚。
更遠處,北疆妖族的本陣如同翻滾的黑雲,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緩緩壓來。
骨笛聲、嚎叫聲、巨獸踏地的轟鳴,越來越清晰。
而城門樓下,還來不及出城的數萬軍民,像被圍獵的獸群,擠在最後這狹小的庇護所內,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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