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那混不吝卻充滿生命力的身影,最終徹底消失在了北方蒼茫的雨幕之中。
隻留下原地一片被濺起的泥濘和漸漸消散在空氣中的豪爽氣息。
易年並未立刻離去。
依舊駐足於這片曠野,任由冰冷的雨水衝刷著鬥笠和蓑衣,發出單調而持續的沙沙聲。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這天地間無儘的雨聲,以及他自己胸腔內那顆緩慢而沉重跳動的心臟。
周晚臨走前那番看似插科打諢,實則用心良苦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易年那早已被各種情緒填滿近乎停滯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棋路死了,怎麼下都對…”
“自己下爽了就好…”
“算計不過那些老怪物,輸了就輸了唄…”
“這世界給他們玩玩又如何…”
“大不了把他們熬死…”
“你想做什麼放手去做便是…”
這些話語,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中回蕩、碰撞。
它們與易年記憶中另外兩個重要之人的話語,漸漸交織、融合。
易年想起了自己的師父,那個總是看著竹園的老人。
師父好像從未正兒八經地教導過他什麼胸懷天下、匡扶社稷的大道理。
更多的,是那種潤物細無聲的言傳身教。
是“喜歡便做,不喜歡便不做”的隨心所欲。
是治病救人時全神貫注的純粹。
是麵對強權刁難時那不卑不亢、甚至略帶憊懶的從容。
師父更像是在告訴他:
活著,首先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至於其他,量力而行,問心無愧即可。
易年又想起了七夏。
那個如精靈般純淨、卻又背負著沉重命運的少女。
她似乎從未想過要放棄。
哪怕她的對手是聖山,哪怕她隻有自己一個人。
師父的淡然,七夏的純粹,周晚的豁達…
他們的話語,他們的態度,如同三道清泉,開始衝刷滌蕩著易年那被責任、仇恨、悲傷層層淤塞的心田。
他忽然意識到,他們說的,或許都是對的。
而自己之所以陷入如此深的痛苦和迷茫,根源或許隻有一個——
那就是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晉陽城下被迫站出來,獨對萬千大軍開始?
是從不得已坐上那北祁皇位開始?
還是從南下南昭,目睹禦南軍慘烈犧牲開始?
或者,是自己邁入真武的那一刻?
不知從何時起,“家國天下”、“黎民蒼生”這些沉甸甸的字眼,就像一道道無形的枷鎖,牢牢地套在了易年的身上,壓在了他的心頭。
他下意識地將北祁的安危、南昭的存亡、乃至天下大勢的抗衡,都視為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個世界每破碎一分,每增添一份苦難,他心頭的枷鎖就沉重一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南風義的死,更是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幾乎將他的精神壓垮。
可正如周小爺直言不諱的那樣,這個世界不是你的。
就連那北祁的皇位你都不想要,你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壓力?
憑什麼覺得這一切都該由你來背負?
你又算老幾?
是啊…
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是一個機緣巧合下得了太玄經傳承、運氣好些修煉到真武境界的青山小子罷了。
不是北祁的救世主,不是南昭的救世主,更不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沒有自己,北祁或許會亂一陣,但總會找到新的平衡。
沒有自己,南昭或許會更加艱難,但杜清墨、南風瑾他們也會拚儘全力去守護。
沒有自己,妖族或許會肆虐,但人族綿延至今,自有其韌性和英雄輩出之時。
或許…
而就在易年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體深處那原本因為連日惡戰、情緒大起大落而顯得有些沉寂甚至枯竭的太玄經元力,竟毫無征兆地輕輕震顫了一下!
這一下震顫,微弱卻清晰,如同沉睡的巨龍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發出了第一聲低沉的呼吸。
緊接著,仿佛堤壩決口,又似春冰消融!
一股難以形容的沛然元力,毫無征兆地從身體的最深處,從四肢百骸的細微之處,洶湧澎湃地奔湧而出!
這股力量並非外來,而是自身苦修積累、卻因心境淤塞而遲遲未能徹底融會貫通的底蘊!
下一刻,太玄經青光自主透體而出,不再是為了防禦或攻擊,而是如同歡快的精靈般,圍繞著易年的身體流轉不息。
那青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純粹、凝練,仿佛蘊含著無限的生機與靈動。
一種難以言喻的充盈感和力量感,瞬間充斥了全身每一個角落!
氣息開始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節節攀升!
在神木蘇醒之後,易年的修為穩固在了真武初境。
這對於尋常武者而言已是夢寐以求,甚至窮儘一生也難以企及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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