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被搶走了書,動作頓了一下。
緩緩抬起頭,看向激動的好友,眼神依舊平靜。
沒有因為書被搶而惱怒,也沒有因為周晚的失態而動容。
沉默了幾息,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得沒有一絲波瀾:
“沒什麼,我坐鎮後方穩定軍心,不也算做事嗎?”
說著,不再試圖要回那本書,而是微微側身又從旁邊那堆書山裡熟練地抽出了另一本厚厚的行軍劄記。
攤在膝上,旁若無人地繼續看了起來。
那姿態,那語氣,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晚看著易年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用力將搶來的書摔在矮幾上,發出“啪”的一聲響,胸膛劇烈起伏著。
“穩定軍心?你穩定個屁的軍心!現在誰不知道你整天窩在這破船上當縮頭烏龜?!”
周晚口不擇言地低吼道,但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可擔憂和焦慮還是壓倒了一切。
喘著粗氣,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換了個更實際也更沉重的問題,試圖敲醒眼前這個人:
“好!就算現在!就算眼前!你‘穩定軍心’!那以後呢?!等南昭的百姓撤過來以後呢?我們怎麼對付北疆的妖族?!”
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絕望的急切:
“你想過沒有!一旦北疆妖族徹底占領了南昭,會發生什麼?原本那些還在觀望首鼠兩端的南嶼妖族,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倒向他們!到時候,他們要軍隊有軍隊!要人口有人口!要土地有土地!要無儘的後援和補給!他們就再也無法控製了!整個天下都會…”
“那有什麼辦法?”
易年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周晚激動的話語。
依舊低著頭看著書,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語氣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平原作戰,沒有天險可守,北祁軍能打得過妖族大軍嗎?”
這個問題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周晚的頭上。
周晚瞬間啞火,張著嘴,後麵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能打過嗎?
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
北祁軍能在北線擋住妖族,憑借的是經營了無數年的十城天險!
是地利!
一旦讓妖族主力衝入毫無屏障的平原,那將是單方麵的屠殺。
更何況,屆時妖族的實力將會膨脹到一個可怕的地步。
周晚的臉色白了白,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有的憤怒、焦慮,在這一刻都化為了無力的冰冷,頹然坐回了椅子上。
是啊,能有什麼辦法?這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沉默了良久,才像是掙紮般,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那…那總要想想辦法才是吧?不能就這麼就這麼看著啊!”
易年的目光終於從書頁上抬起,落在了周晚那寫滿不甘和絕望的臉上,緩緩道:
“現在,不是正做呢嗎?”
周晚眉頭緊緊皺起,幾乎是脫口而出:
“現在隻是在逃!在救人!這是在爭取時間,但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易年看著他,沒有再立刻低頭看書,然後靜靜地反問了一句:
“那你有什麼辦法?”
“我…”
周晚再次語塞。
他有什麼辦法?
他能有什麼辦法?
不止是他,放眼整個天下,人族的所有智者、將軍、帝王…
誰又能有辦法改變這注定傾覆的危局?
這是實力上的絕對差距,是種族存亡的絕境,非一人之力,非一時之謀所能挽回。
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間淹沒了周晚。
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連生氣的念頭都沒有了。
是啊,易年又能做什麼呢?
衝上前線多殺幾個妖族?
於事無補。
徒勞的焦慮和呼喊?
更毫無意義。
艙內再次陷入了死寂,隻剩下爐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窗外永無止息的風雪嗚咽。
易年看著徹底沉默下去的好友,沒有再說什麼。
重新低下頭,目光沉入那本古老的行軍劄記之中,手指輕輕拂過泛黃的紙頁。
周晚呆呆地坐了很久,最終長長地歎了口氣,帶著一身化不開的疲憊和迷茫默默站起身。
推開艙門,再次融入了外麵的風雪之中。
艙內,又隻剩下易年一人,與滿船的書香和冰冷的寂靜為伴。
翻動書頁的動作依舊平穩,眼神依舊專注而平和。
仿佛外界的一切真的都與他無關了。
隻是那在無人可見的眼底最深處,偶爾掠過的一絲極淡的光芒,以及那無意識輕敲著椅背仿佛在推演計算著什麼的手指…
暗示著,或許並非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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