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能帶來涼爽,反而卷起乾燥的塵土,撲打在人的臉上身上,帶來一種粗糲的刺痛感。
在這片仿佛被投入熔爐的世界裡,一座高山的頂端,相對能捕捉到一絲稀薄流動的空氣。
這裡視野極佳,可以俯瞰下方廣袤的土地和那條蜿蜒北去的遷徙洪流。
山頂之上,坐著兩個人。
男子身材極其高大魁梧,即便坐著,也像是一座沉穩的小山。
裸露著古銅色的上半身,肌肉虯結,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花崗岩,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汗水順著寬闊的脊背和胸膛不斷滑落,在積滿灰塵的皮膚上衝出一道道泥印。
麵容憨厚,甚至帶著幾分未褪的質樸。
但那雙濃眉之下的大眼,此刻卻凝望著山下,閃爍著與外表不符的沉重與複雜。
在他身旁,深深插入岩縫中的是一柄刀。
龍驤。
刀身暗沉,飲過無數鮮血,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凜然正氣。
這人,正是狂族族長繼承人,石頭。
石頭身旁的女子則顯得纖細許多。
穿著苗族特有的深色衣裙,儘管天氣炎熱,依舊穿戴整齊。
隻是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段被汗水浸濕的纖細脖頸。
麵容清秀,眉眼間帶著苗族女子特有的靈秀。
此刻卻緊蹙著眉頭,眼神中充滿了憂慮與不忍。
在她身側,同樣插著一柄刀。
帶著優美弧線的苗刀。
刀光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寒芒,與身上那種醫者的柔和氣息形成奇特而和諧的對比。
阿夏布衣。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坐在灼熱的山石上,如同兩尊被高溫熔鑄在一起的雕像,久久地望著山下那川流不息的隊伍。
石頭的拳頭無意識地緊緊攥起,粗大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手背上青筋虯起。
那張憨厚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流露出了一種極其矛盾掙紮的痛苦。
他是狂族的繼承人,體內流淌著好戰與守護的血液。
看著同族們拋下世代生存的土地,奔向那片被北疆妖族用鮮血和陰謀奪取的“樂土”,心中湧起的不是喜悅,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屈辱和憤怒。
那感覺像是自己的家園被否定,像是族人被當成了用來填充占領區的工具和籌碼。
“他們…真的就這麼走了?”
石頭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被烈日烤裂的土地。
“祖輩們守護了千百年的林子、山澗…就不要了?去給北疆那些狼崽子當馬前卒?去吃人族留下的殘羹剩飯?”
語氣中帶著不解,更帶著憤懣。
龍驤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情緒,發出一聲極其低沉的嗡鳴。
阿夏布衣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用一塊被汗水浸濕的帕子溫柔地擦拭著石頭額頭和脖頸上不斷湧出的汗水。
動作輕柔,眼神卻同樣複雜。
“不去又能怎樣呢?”
聲音如同山澗清泉,卻帶著深深的無奈。
“今年的天太邪性了…再待下去,林子裡的果子會掉光,野獸會逃竄或餓死,水源會乾涸…老人們和孩子,會撐不住的…”
作為醫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持續酷熱和乾旱會帶來什麼。
疾病、饑餓、死亡…
那將是比戰爭更加緩慢而痛苦的毀滅。
“可是…”
石頭猛地轉過頭,看向妻子,眼中充滿了血絲。
“那是北疆妖族!他們手上沾著咱們南嶼同胞的血!喜雨林趟邊上那幾個寨子…他們…”
話沒有說完,但那慘烈的畫麵仿佛就在眼前。
阿夏布衣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低下頭,看著自己因為常年采藥搗藥而顯得有些粗糙的手指。
“我知道…我都知道…”
聲音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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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石頭,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去了南昭,或許…或許真的能有一條活路,至少那裡有水,有肥沃的土地…有…妖族沒有的一切…”
阿夏布衣的話現實而殘酷,卻道出了山下絕大多數妖族最樸素最迫切的需求,生存。
石頭沉默了。
他無法反駁妻子的話。
作為未來的族長,他同樣肩負著讓族人活下去的責任。
那股沸騰的熱血和憤怒在冰冷的現實麵前,不得不被迫壓抑下去。
這種無力感,讓他感到無比憋悶,仿佛胸口堵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隻剩下灼熱的呼吸聲和山下隱約傳來的喧囂。
反抗,看似壯烈,卻可能意味著整個族群的滅亡。
順從,看似求生,卻要背負背棄故土與仇寇為伍的心理枷鎖。
何去何從?
烈日依舊無情地炙烤著,山下的洪流依舊滾滾向北。
石頭最終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發出一聲沉重如巨石落地般的歎息。
伸出手握住了阿夏布衣略顯冰涼的手,仿佛要從妻子那裡汲取一絲力量和慰藉。
阿夏布衣回握住石頭粗大的手掌,將頭輕輕靠在滾燙而堅實的肩膀上。
兩人不再說話,隻是依偎在一起,繼續望著山下那決定著南嶼妖族未來命運的巨大洪流。
眼神複雜,前途未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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