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那家夥…現在把自己關在船上…看的書比山還高…我知道…他心裡的壓力…比我隻大不小…他那肩膀上扛著的…是整個人族的希望…我這點破事…算個屁…”
“更不能和朝堂上那些大臣說…”
周晚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嘲諷和疲憊,“他們…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盤…今天在殿上吵得我頭都快炸了…安穩的…激進的…哭窮的…要戰的…聽起來都有道理…可我…我他媽該聽誰的?!”
“和百姓…更不能說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他們是基石…不能再亂了…”
“甚至…和我老爹…也不能多說…”
周晚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他鎮守北線…已經夠辛苦了…我不能…不能再讓他為後方焦心…”
章若愚靜靜地聽著,隻是偶爾端起酒碗抿一口,目光始終落在周晚身上。
他看到周晚那年輕英俊的臉龐上,雖然依舊帶著玩世不恭的輪廓,但眉宇間卻刻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沉重與憂慮。
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他清晰地看到在周晚那烏黑的鬢角處,竟然不知何時悄然生出了幾根刺眼的白發。
這才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啊。
又是堂堂歸墟境界的強者,本該是氣血最旺盛、精力最充沛的時候。
可見這無形的壓力,是如何日夜煎熬著周晚的。
周晚繼續訴說著,似乎要將心中的苦悶一股腦地倒出:
“南昭那邊…妖族越聚越多…萬妖王絕不是安分的主…劃江而治?騙鬼呢!他肯定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東遠州那幾十萬南昭軍隊…說是友軍…可誰敢真正放心?那就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刀!隨時可能掉下來!”
“薑家…異人…一個個都在暗處盯著…就等著我們出錯!”
“北祁的未來…在哪裡?我真的…看不清…”
周晚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
端起酒碗又猛灌了一口,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也分不清是酒還是彆的什麼。
“但是!”
周晚忽然抬起頭,眼神雖然迷蒙,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光芒:
“我不怪易年!真的,大哥!一點兒都不怪!”
“我知道他肯定有他的理由!他比我們任何人都看得遠,想得深!他現在不出來,一定有他必須待在那艘破船上的原因!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壓力太大,太需要有人分擔一下了。
章若愚聽到這裡,終於緩緩開口:
“我明白…”
頓了頓,目光深邃,仿佛也在思考著什麼。
從小和易年一起長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易年。
“他…”
章若愚的語氣十分肯定:
“他絕對不是逃避,若是想逃避當初就不會做上皇位,不會去管東遠州的閒事,不會去南昭,不會做後麵那麼多事情…”
“他現在的樣子…”
沉吟著,粗獷的眉宇間也染上一絲凝重。
“若是按你所說,依我看他是真的碰見大問題了,甚至可能…他比咱們還要迷茫…”
周晚聽著章若愚的話,醉眼朦朧中閃過一絲清明和擔憂:
“大哥…你也這麼覺得?我也有這種感覺…可他什麼都不說…”
“他就是這樣…”
章若愚歎了口氣,“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著…從小就這樣…”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酒碗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夜雨不知何時漸漸小了些,隻剩下屋簷滴水的嗒嗒聲。
小廳內,酒香、菜香與男人間沉重的歎息交織在一起。
這一刻,沒有王爺,沒有歸墟強者,隻有兩個被亂世洪流推著前行,倍感疲憊卻又不得不互相支撐的兄弟。
夜漸深,雨勢雖減弱卻未曾停歇,細密的雨絲如同情人的低語,悄無聲息地滋潤著大地。
大廳內,酒壇已然見底,桌上一片狼藉,殘留著方才對飲的酣暢與傾吐的儘興。
周晚終究是不勝酒力,或者說,是那緊繃了太久的神經在酒精和信任的兄弟麵前徹底放鬆了下來。
趴在冰冷的桌麵上,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著,仿佛那些沉重的國事依舊在夢中糾纏著。
但呼吸卻逐漸變得均勻而深沉,顯然是陷入了極度疲憊後的沉睡之中。
章若愚看著兄弟熟睡的模樣,粗獷英挺的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也帶著幾分心疼。
動作輕柔地將周晚扶起,讓他靠在一旁那張舊躺椅上,又尋來一件不知從哪裡翻出的舊毯子仔細蓋好。
周晚睡著,章若愚默默地將桌上的碗碟殘羹收拾乾淨,動作麻利。
做完這一切,才輕輕吐出一口帶著酒氣的濁氣。
沒有離開,也沒有睡意。
而是輕輕推開廳門,走到了屋簷下。
周晚之前躺過的那張竹製躺椅空著,在廊下燈籠微弱的光線下,泛著濕潤的光澤。
章若愚走過去,如同周晚之前那樣,用袖子拂去上麵殘留的雨滴,然後緩緩坐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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