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羽身體無礙,易年心中大石落地,但另一件沉重事情隨之浮上心頭。
看著石羽那雙雖然恢複清明卻依舊能看出曆經滄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問道:
“當初你回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從你再次失去聯絡開始。”
聽見易年的問題,石羽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剛剛平複下去的情緒再次泛起波瀾,臉色也微微蒼白了幾分。
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悸動,眼神望向遠處沉沉的夜空,似乎是在回憶。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顫抖,開始了敘述:
“公子,我按照計劃利用之前被控製時殘留的氣息,偽裝成繼續失神…”
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記憶的淤泥中艱難地摳出來。
“我不敢主動打聽核心機密,隻是被動接收指令,觀察他們的動向,起初很順利,他們並未徹底懷疑…”
說著,石羽眉頭緊緊蹙起,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起初隻是跟著那人,後來接到指令,被調往槐江州的一處隱秘據點,就是禦劍宗,那裡表麵上是一處廢棄的禦劍宗遺跡,但實際上早已被薑家暗中掌控,並被改造成了一個龐大的祭壇…”
石羽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刻骨的寒意,“那裡守衛極其森嚴,氣氛也完全不同,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怨力,我意識到那裡可能就是核心所在…”
“可是…我可能還是太著急了,或者薑家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信任過我…”
石羽聲音裡帶上了絕望,“就在太初古境被薑家以驚天手段強行降臨在槐江州,引發天地異變,我在那處禦劍宗祭壇被徹底識破了…”
“他們沒有立刻摧毀我…”
石羽的呼吸變得急促,“或許是因為我的至陰之體對他們還有最後的利用價值,或許是想知道我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然後用法門加固我身上的禁製,想徹底磨滅我的神識,將我變回那個完全受控的傀儡…”
那段記憶顯然極其痛苦,石羽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
“然後我被他們帶走了,進入了太初古境…”
易年的眼神驟然一凝。
太初古境,那個地方牽扯了太多,也是後來一係列巨變的開端。
石羽繼續說著,聲音飄忽,仿佛夢囈:
“薑家的人在那裡找到了一座,一座用無數白骨壘成的巨大宮殿…”
“白骨殿…”
石羽重複著這個名字,語氣中充滿了恐懼。
“我被帶到了那裡,我看到了薑無涯,他站在一座巨大的祭壇上,周圍是幾十名薑家的核心強者,還有數不清的屍鬼和遊魂,如同潮水一般…”
瞳孔微微收縮,仿佛又看到了那駭人的景象:
“他們在舉行一個可怕的儀式…以那些屍鬼和遊魂為祭品,甚至…甚至後來,那幾十名薑家強者,也一個接一個地主動走向祭壇中心,燃燒了自己的神魂和血肉…他們在召喚…召喚某個沉睡在白骨殿深處的存在…”
聽到這裡,一直靜靜傾聽的易年,搭在躺椅扶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雖然他麵容依舊平靜,但內心深處卻掀起了波瀾。
薑家在太初古境的所作所為,他後來通過種種線索已有推測,但親耳從石羽這個親曆者口中聽到細節,感受截然不同。
那個被召喚的存在…
金翅大鵬鳥和鬼王的隕落,自己與無相生的那場宿命對決乃至師父的犧牲…
這一切悲劇的背後,似乎都隱約晃動著那個存在的影子。
那是一個連他都感到忌憚和未知的恐怖源頭。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騰,看向石羽,聲音低沉而嚴肅地問道:
“那個存在…到底是什麼?”
這是易年最關心的問題。
石羽迎上易年的目光,眼神中卻是一片茫然與後怕。
輕輕搖了搖頭,緩了片刻,才用帶著無儘寒意和不確定的語氣,緩緩說道:
“我…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當時我被禁製所困,神識模糊,隻能感受到一些片段…但我可以肯定,那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魂魄’的形態…”
石羽努力回憶著,身體因為恐懼而繃緊:
“一個全身都湧現著無法形容的陰冷與怨念的存在,那種感覺比死亡更冰冷,比最深的仇恨更怨毒,它僅僅是蘇醒時散逸出的一絲氣息,就讓我感覺魂魄都要凍結、碎裂了…”
“它很強大…強大到難以想象…”
石羽的聲音帶著顫音,“薑無涯準備了那麼久,犧牲了那麼多強者和無數的祭品,才勉強將那剛剛蘇醒似乎還處於虛弱狀態的存在暫時鎮壓在了白骨殿的祭壇之下,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因為儀式產生的巨大能量衝擊和混亂,才僥幸掙脫了一絲束縛,拚著魂飛魄散的風險撕裂了一小片空間逃了出來,後麵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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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羽說完,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臉色蒼白地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
她所提供的信息雖然有限,但那個被召喚的“魂魄”,其描述的陰冷與怨念,以及需要薑家付出如此巨大代價才能勉強鎮壓的事實,都足以讓易年心中的猜測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
夜空下,雲舟靜靜漂浮。
易年的目光投向無儘的黑暗,陷入了長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