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國王在冬眠!
“單善,他怎麼準確憑借一張沒有班級沒有姓名的數學試卷找到你的啊?”
講台上,老餘在講數學試卷。
同桌壓低了聲音,在竊竊私語,語氣曖昧。
這大概就是當代高中生不務正業的晚自習生活平平無奇的一秒。
單善手中的筆,在第三道選擇題的“b”選項無意識地畫著圈圈,圓圈伴隨著水墨的暈染變得又深又重,她的心跳就像手底下這張越發薄的紙,越發強烈之後,就要衝出脆弱的胸膛。
“不知道,可能是隨便找個人,然後問唄?”她聲音四平八穩,“全校除了我,還有第二個坐著輪椅的人嗎?沒有。”
她說給邵杏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邵杏“哦”了一聲,像是被她說服了,沒有繼續再追問。
於是單善也有點被自己說服了。
收了收剛才的小插曲帶來的七上八下的情緒,她認真地聽了幾道老師講解的題,第一節晚自習快下課的時候,邵杏又湊過來,下巴壓在單善放在桌子上的胳膊上“喂?”
單善轉過頭,望著她。
“人家幫你把試卷送回來了。”邵杏問,“你剛才說‘謝謝‘了嗎?”
“……沒。”
“真有禮貌。”
“……”單善愣了愣,“不是,剛才你是沒在案發現場嗎?那個情況誰反應過來了?彆說是我,你要不問問老餘,如果有人敢打斷她講話完了招呼都不打點點頭轉身就走,放了平時她不把那人腦袋擰下來她餘字估計能倒著寫——”
“嘚吧嘚,嘚吧嘚,”邵杏麵無表情,“我就這麼一問,你不得謝謝人家嗎?”
“不用。”單善把自己胳膊上的那顆腦袋推開,“人家給我送試卷是好心人的舉手之勞,我以此作為借口蓄意接近那就是蹬鼻子上臉、不識好歹。”
“每一段戀愛都是從一個人蹬鼻子上臉、不識好歹開始的。”
“戀愛?”
“怎麼了?”邵杏腦袋放在了書桌上,“你不戀愛了嗎?你到底是瘸了腿還是缺了心?”
她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挺嚴肅的,大概就是如果單善回答不好這個問題,她可能就會在下課鈴響起的那一秒隨便抄起手邊的什麼東西扔到她的頭上……
於是少女眨巴了下眼,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了她哥常用的台詞“幻想太多。”
邵杏翻了個白眼,腦袋縮回去了。
這事兒就這麼翻了篇——
大概?
………………………………好的。
並沒有。
當晚失眠。
單善必須承認,這個時候她對於戴鐸存在一定的幻想……嗯,準確地說應該是妄想,她以為他是一個相當溫柔的人,就是不小心腦補了他會是偷偷蹲在沒有人經過的角落,給路邊的流浪毛孩子喂糧那種人。
雖然在很久以後的後來發現他並不是。
那個時候單善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會給路邊的流浪毛孩子喂糧,那大概隻有可能是為了把它們抓起來,扭送到就近的寵物店進行人道主義絕育。
而那暫且不提,至少彼時的單善還被蒙在鼓裡。
輕易像個傻子似的腦海裡有了那麼一號人的存在——
說不上是喜歡吧。
就是一夜之間,突然加入了追尋校草一切信息的芸芸眾生。
躺在暖烘烘的被子裡第八百次翻了個身,黑暗中,單善認命地睜開眼,拿起了手機,打開微信界麵。
積德行善問你個問題噢!
崇?
積德行善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在學校因為受到同學的幫助得以從奇怪的困境中解脫出來,我是不是應該有所行動表達謝意?
崇我很困惑。
崇你在學校沒朋友?
積德行善?
崇我很閒?這種問題來問我?
積德行善……
積德行善你不是哥哥嗎?
崇你什麼時候意識到你還有個哥哥這件事的?今天晚自習下課的時候?
積德行善…………朋友,你這麼刻薄容易找不到媳婦兒的。
然後她親愛的哥哥乾脆就沒回她了,也不是睡著了——
因為他還有空擱朋友圈給彆人點讚,以表自己還醒著,媽的。
單善正組織語言想要罵人,那邊,她哥的對話框名字後麵出現了(正在輸入中)的字樣,她正驚奇中,就看見那邊又蹦出來幾個字——
崇被幫助了就說“謝謝”,幼兒園老師就該教你的東西,十七歲了才想起來問哥哥。
積德行善我十六!!!!
那邊真的沒有了聲音。
單善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
不幸地發現想到明天可能需要去做事,她更不困了。
……
第二天早上。
拎起昨天買的、準備做早餐的臨期麵包往塑料袋裡塞時,她盯著其中一個準備拿來當午餐後點心的紅豆麵包看了很久……
猶豫了下,把它一起放進了袋子裡。
又猶豫了下,蹙眉,又把麵包拿了出來。
上學。
路過學校門口早餐鋪的時候,巨資購買了一籠小籠包,還有一杯新鮮的豆漿。
單善的教室在教學樓二樓,一直都在。
打從入學至今,她從來都是進了電梯就按二層,今日也不例外——
直到二樓的樓層燈亮起的那一刻,她放在腿上的那一袋小籠包和豆漿熱量好像隔著校服傳遞給了她……
她一愣,也不覺得燙,卻也差點被燙得從輪椅上滾下去。
飛快摁掉了二樓亮起來的燈。
按亮了通往三樓的電梯燈的那一秒,電梯門緩緩合上,金屬的銀白色門倒影著坐在輪椅上的少女,她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淺色的羊毛長褲,校服蓋在她的腿上,麵色因為緊張過於蒼白。
怎麼說呢?
有些感情來得可以莫名其妙——
比如這一秒,單善突然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比如好奇自己究竟在乾什麼……
邵杏的話給了她一個契機,單崇給了她一個樓梯,從昨晚開始她就像是魔怔了一樣,腦海裡大概擁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她真的可以嗎?
不可以的。
電梯在緩緩的上升,轟隆隆的運作聲中,單善忍不住又開始思考起了曾經思考過無數次的問題——
如果那一天沒有發生意外,她沒有跌倒,冰刀沒有從她身體上碾過;
如果她現在還能直立行走,奔跑,像一個普通又正常的高中生;
如果那一天隻是一場噩夢,睜開眼發現噩夢結束了……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些如果都沒有發生。
這場噩夢突然變得沒有儘頭,人生倒是變得一眼可見的曲折蜿蜒。
電梯門緩緩打開,清晨的陽光從走廊灑入,再有一束伴隨著電梯門拉來的縫隙射入——
少女微微眯起眼,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輕顫。
在進電梯前還在亂跳的心臟在此刻已經恢複了平靜,來到高二的教室走廊,單善突然就不太緊張也不怎麼害怕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