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一招手,召出一圈青光護住周身,抬頭看去,目中殺意湧動。
在他視線中,隻見罡風一分,一個昂藏偉岸,身披白龍大甲的年輕男子正踏空走來。
他手拿一張巨弓,可弦上卻不見箭矢,腰間也不掛箭袋,而是以玄色絲絛串著兩方符牌。
“宋真人、丁真人……”
沈澄瞳孔一縮,那男子腰上的符牌乃是玄鯨派上代祖師親手煉製,好方便持有之人去操持法壇,他和韋源中同樣也各有一枚在身。
如今符牌竟落到了這陌生男子之身。
這也說明,駐守另兩處法壇的宋、丁真人恐怕已遭不測了……
“第三個。”
年輕男子微微伸手,在女屍不遠處,一枚符牌自法壇廢墟中衝天而起,被他拿在掌心,又係在腰間。
“羲平地內值得我出手的無主大藥並不多,除了蹤跡難覓的天降草外,便是地窟裡的這頭火煞了。
聽班肅說,此妖是一頭太歲死後的精魄所化,太歲本為一味大藥,更何況那太歲能與一位仙道的返虛真君相抗,就更是難得的奇珍了。
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這頭火煞,我便收下了。”
雲上有聲音淡淡響起,年輕男子看向沈澄,眸光明亮:
“對了,我名崔钜,忝為真武山真傳,能在我弓下不死,你應是玉宸的人吧,如此倒是巧了。
現在知曉了我的身份,怎麼……”
崔钜屈指輕彈弓弦,一道好似龍吟般的清鳴悠悠響起,散播雲中。
他微微一笑,淡聲道:
“這位真人,你還不逃嗎?”
……
……
土雨翻飛,愁雲蔽雲,叫人視線內隻見一片渾濁,若失白晝!
崔钜一拳上挑,將襲來的堂皇鏡光轟成百千碎芒,再左掌一張,從容護在胸口,正正握住韋源中奮力砸來的金錘。
“怎會?!”
韋源中心頭一沉,後背生寒。
在他全力以赴下,莫說麵前的是一具血肉之軀,便是一座鐵鑄的大山,也要四分五裂!
可崔钜非僅輕鬆攔下,且自家金錘在崔钜五指用力下,還不住發出“哢嚓”之聲,似是要被生生捏碎,靈光消泯!
駭然之下,韋源中忙將金錘往後扯,欲先抽身而退再覓戰機,可那股沛然大力遞出後,卻如泥牛入海般,金錘動也不動。
“你也配與我角力?”
崔钜麵露冷笑,舌綻春雷:
“倒!”
話音出口,周遭眾人隻覺頭疼欲裂。
恍惚間,眾人似都見得了一尊全身金光流溢,左臂下垂拿刀,右持火鈴,顯忿怒相的大神突兀現於心田,蠻橫撞入了自家紫府當中。
大神睜開雙目,同樣大喝一聲:
“倒!”
韋源中悶哼一聲,作為首當其衝者,不由自主倒飛出去。
而除沈澄隻是麵色慘白外,另兩個同樣聞訊前來圍攻的玄鯨派真人更為淒慘,張嘴便嘔出一口血,眼冒金星,刹時間都近乎難穩住身內法力。
“玄鯨派老祖怎還不來?”
韋源中強在半空將身形定住後,匆忙拿了一隻玉環擲去應對。
他匆匆往四下一瞥,卻隻見得玄鯨派剩下的真人在同一部大羽武士廝殺,左衝右突,都無法趕來援手,反而還形勢不妙。
其實這封鎮火煞之所距離玄鯨派山門並不算遠。
按理來說,鬨出這般動靜,玄鯨派的元神老祖早該過來援手,但如今……
“我既親身來此,自然做好了萬全之策,雖困不了太久,但這點功夫,已足夠我殺儘你們了。”
似看穿了韋源中心思,崔钜輕笑一聲,隨手將玉環打爛,再一拳重重砸落!
這一擊,好似地龍翻身,山嶽傾倒!
拳芒貫穿了天地,無論是沈澄祭出的法寶,或是那兩位玄鯨派真人打出的神通,都被拳芒一氣排開,連崔钜周身三丈處都近不得。
“爾等速走!”
一股危險感直斥心頭,沈澄忙對兩個玄鯨派真人狂喝一聲。
他忙袖袍抬起,一黑一白兩道芒光方才躍出,卻還未交撞於一處,崔钜便目光視來,眸中陡然射出如霜銳芒。
黑白兩道芒光經此一照,立時化煙消去,沈澄的六甲遊神氣還未使出,便被輕鬆破去。
而趁著沈澄被秘法反噬的功夫,崔钜腳下一踏,眨眼功夫便來到了一個麵闊口方的玄鯨派真人身前。
他五指結印,平平向前一推,竟是隔著護身法衣,便將那真人生生震成血泥!
另一真人臉上才剛露出驚懼顏色,崔钜起指一點,那真人頓感天地顛倒,四肢都不聽使喚,好似生了靈智般,要脫離這具軀殼。
這等變故一起,中招那真人自然法力紊亂,心神失守,連沈澄和韋源中亦被波及,動作慢了數拍。
崔钜身形一晃,再出現時,已是自原地挪移至百丈開外。
而在他身後,隻見一頭無頭殘屍微微一晃,仰天栽倒在地,氣息全無。
電光火石間。
己方玄鯨派的兩位真人便已淒慘絕命。
親眼見得此幕,即便是以沈澄心性,麵色也不禁一沉,心底寒意頓生。
“今番隻怕是難了……”
沈澄心下暗歎,暗將一張陳珩事先送出的傳訊法符捏碎,連連拿動法決,頂門清光乍現,從中飛出銀鼓和雷火葫蘆兩件法器,同時吐出一口碧氣,青木破土瘋長,朝對麵糾纏過去。
韋源中吐出一口舌尖血噴出,身上甲胄爆出團團金霧,一頭巨象身形在霧中若隱若現。
其人隻是朝前一踏,便肉身撞穿長空,悍然迎上崔钜!
塵沙飛起,峰頭震蕩,好似有烈火在騰上雲穹,燒得四野皆赤。
而縱然沈澄和韋源中都拿出了搏命的手段來,卻還是未能傷到崔钜分毫。
此人身處圍攻中竟還有暇拿出大弓,虛虛撥弦,再度射殺了一個正在與大羽武士糾纏的玄鯨派真人。
到得這時,玄鯨派已足是折損了六名真人,傷亡甚重。
“遲則生變,到此為止了。”
在劈手將一片青木掃滅後,崔钜也不願再耽擱,腦後躍起一杆大旗,迎風便長,直聳到了雲中,蕩出一圈圈如水般的玄光,將沈澄的銀鼓和雷火葫蘆格住。
沈澄還欲掐訣,眉心忽而傳來一陣劇痛,口鼻見血。
赫然是崔钜又使出了那神魂攻殺之法,將他打傷。
這時的韋源中忽毛骨悚然,在他視線中,隻見崔钜五指如蓮花開放般,須臾結成了一個古怪印記,朝自己一遞。
好似有百團雷火在臟腑炸開,韋源中筋骨碎折,大口吐血。
那由靈寶殿督造,隨他征戰過數百年的象曜寶甲未起到絲毫抵禦之用,所幸攜有一張護命法符在身,韋源中才未如先前那位玄鯨派真人一般,落個軀殼成泥的慘死下場。
“一個玉宸的護法神將,也能吃我一記隔垣印而不死,筋骨倒不差。”
崔钜略一挑眉,心下一笑,但手中動作卻分毫不慢,五指一舒,再度捏印。
而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一道清光將跌墜在地的韋源中卷起,同時異象突起,分明是白晝時分卻似有閃閃星光透雲照下,如風飄雪,紛紛揚揚。
一道罡雷穿空而起,其速甚疾!
玉宸四雷之一——北鬥罡雷!
罡雷正中崔钜捏印之手,“轟隆”一聲,將他淹於萬點璀璨星火之中,激起重重煙塵,地表龜裂。
但少頃,一道拳風轟然撕開塵障,崔钜躍至高空。
他左臂皮肉雖被破開了少許,但血氣一滾,肌膚再生,顯然硬吃上沈澄的一記北鬥罡雷,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傷創。
“玉宸四雷,聞名已久,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崔钜心中道,他看著沈澄和韋源中遠去背影,終拿出一隻通體如墨的箭矢,將其置在弦上,兩臂大張,錚錚有聲!
近乎是同一時刻,遠處一道湛湛華光乍現。
然後一道紫雷橫奔而來,好似天中開了個豁口,以摧山震嶽之勢正中崔钜,炸如天崩,宏大煊赫,將他生生壓下了雲頭!
一座座峰頭當即被砸穿,山石碎塊亂飛,林木倒伏!
這動靜非僅是讓玄鯨派真人和那些大羽武士驚詫,也叫沈澄忙按落遁光,他和韋源中對視一眼,心裡皆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崔钜。”
有聲音遙遙自遠空而來,道。
這聲一出,沈澄立時如釋重負。
他忙朝雲下望去,此時一道強橫至極的血氣也突兀橫空而起,好似一頭大龍長嘶,氣浪灼灼,卷起風潮。
在無數碎石裂岩中,崔钜緩緩踱步而出,身上的白龍甲胄瑞光流轉,騰騰裹繞,將他襯托得如若有如神人降世,英武非常。
崔钜隨意伸手一撣,似想掃去肩頭處那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抬頭望向雲空,眼神熠熠,一身戰意昂然磅礴,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來:
“陳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