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伊始的京都,雪色朦朧,煙花璀璨。
平陽公府深得聖眷,得了宮中饋贈佳肴,府中上下深感榮幸,也是熱鬨非凡。
府中二房夫人覷著淩降曜,轉著眸子笑道,“大嫂,這宮裡賜下的東西,合該也叫我們二房三房也沾沾聖上娘娘們的喜氣吧!是不是啊,三弟妹?”
宮內賜的禦菜,早在經過內侍送來時,就冷卻凝結成油團,便是廚房再熱一遍,也早失卻了本真的美味。
自是比不得府中現成做好的新鮮菜肴,但架不住是天家恩賜,是榮寵的象征。
而菜肴極其稀少,府中是要從平陽公老太君到平陽公再到世子等人後,根本輪不到其他房品嘗。
二房等了半天,竟是半點都沒分到,自是心中不忿的。
頓了頓,二夫人看到旁邊披著金絲狐裘白袍的淩降曜,笑道,“說起來,阿曜去了趟柳城,這麵色都好了許多,可見這柳城是個寶洞福地,難得咱們府中能過個這般清淨的年。”
往日裡年關,淩降曜都因為喘鳴之症要病上半月有餘,導致守歲都無法做到,總是病懨懨的。
“想來是咱們三弟妹照顧周到。阿曜可得好好感謝感謝你三嬸才好,不說彆的,這宮裡的福音都該分一份給你三嬸才是。”
淩趙氏覷了眼平靜啜飲茶水的淩老太君,不動聲色笑道,“我不饞這口。”
平陽公吃罷飯就以公務繁忙,回了書房,此時留下的不過是孫輩和妯娌之流。
平陽公夫人今年心情也很是不錯,此時見二房找茬,想誣賴自家兒子不孝順,她也不生氣,隻耐心解釋道,“二弟妹,並非不分下來,實是今年宮裡賜下的是一小份石髓羹,左右才三兩口。”
淩昭昭不耐煩接口道,“二嬸,咱們府中的年夜飯也算得上是炊金饌玉,你作甚一直陰陽怪氣惦記一口吃的?”
“昭昭,你說什麼呢?咱們府中的菜肴能跟宮裡的禦賜之物相比嗎?”淩二夫人不悅道。
“那石髓羹,就祖母和爹,還有我哥吃了兩口,我和我娘都沒分一口。怎麼,難道還要祖母讓給你?”淩昭昭翻了個白眼。
“你——”淩二夫人一噎,剛要繼續說話,淩老太君撥弄著佛珠的手一頓,臉色一沉。
“府中哪裡短了你的嘴?守個歲一直叨叨叨個不停。”
淩老太君發話,淩二夫人再也不敢念叨,隻能委屈地癟嘴,“我,我就是說說,娘,您彆生氣。”
淩老太君看了她一眼,沒再追究,而是扭頭看向旁邊老神在在托腮沉思的淩降曜,“阿曜的臉色瞧著的確好了許多,看來當初準許你去柳城,倒是對的了。”
淩降曜回神,朝著淩老太君拱手,“托祖母的福。”
平陽公夫人高興道,“是啊,娘,我聽紅螺說,是遇到了個醫術上佳的大夫,給的藥很是靈驗。年後,阿曜再去柳城雲麓書院讀書,我倒是也安心不少了。”
“阿曜不是衝著上官鴻大儒的名聲去的柳城嗎?怎麼?那上官鴻可應承收你了?”淩二夫人眼眸一轉,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淩昭昭皺眉,剛要出聲,就聽淩趙氏慢慢道,“我哥看中了阿曜的天賦,收了他為入門弟子。”
“趙恒淵?”淩二夫人噗嗤笑出聲,“雖說你那堂哥也是人才,但到底不比上官鴻。照我看,與其千裡迢迢去那雲麓書院求學,倒不如讓我兒與國子監祭酒大人好生說說情,讓阿曜與他堂弟當個同門,以後也能兄弟守望相助。”
淩昭昭聽出她的譏諷,惱火道,“二嬸,你顯擺什麼?當初若非我爹打通關係,再加上我哥身體不好,哪裡輪得到降淮堂哥入國子監祭酒大人名下?”
還有句淩昭昭沒說,那時淩降曜之所以會發病,還是多虧了二房送來的東西裡摻了絨絮,這才誘發的,失了好機會。
偏生淩二夫人是淩老太君的親侄女,有淩老太君護著,她們也奈何不得她。
當年本來淩老太君是有意撮合平陽公和淩二夫人,讓侄女當平陽公夫人,以此來提攜娘家的。
奈何老平陽公不願意,選了謝家女。
淩老太君後來又有意把淩二夫人說給幺兒,結果小兒子跟淩趙氏私下看對了眼,兜兜轉轉最後隻是說給不上不下的老二。
淩二夫人初始不大甘願,奈何娘家日漸沒落,兼之淩老太君給了保證,定然會好生扶持二房,她這才打落牙齒和血吞,嫁入了二房。
不過這些年,淩老太君也沒食言,在對待二房子嗣教育上,比之大房更儘心。
二房的淩降淮從小就聰穎,淩老太君便要求平陽公夫婦延請名師,往日裡淩降曜有的,淩降淮也不曾落下,而淩降淮也很是爭氣。
這就導致外麵隱隱有風聲,言說淩降曜有辱平陽公世子的名頭,若非是生在大房,這世子之名合該落在淩降淮頭上。
淩二夫人不生氣,她抬起下巴,斜睨道:“有時候,身體也是本錢的一種。誰叫咱阿淮不但聰慧過人,還身康體健呢!這興許就是老天庇護吧!”
“你——”淩昭昭氣得跳腳,站起來指著她剛要破口大罵,手臂就被一隻手給壓住。
她扭頭:“哥,她這不是詛咒你嗎?”
淩降曜見淩老太君眼觀鼻,鼻觀心的撥弄佛珠慈悲模樣,嗤笑一聲,抬眉看向淩二夫人,“多謝二嬸關懷。我已拜入趙山長名下,自當勤勉好學,怎能再拋師改道,豈非叫人笑話咱們平陽公言而無信!”
“是啊是啊,趙山長年少中進士,隻是淡泊致遠,誌在草野,才學之名也是極好的。”平陽公夫人說著看向淩趙氏,“我本來還擔心阿曜在外求學,如今有趙山長這親眷照料,我這心也安了不少。”
淩趙氏扯了扯唇角,眼底譏諷。
這過年她最喜歡看的莫過於大房和二房鬥嘴皮子了,甚是有趣得很,就是外頭的戲班子都沒這般精彩的。
淩二夫人嗤笑,被淩老太君瞪了眼,她便隻能收斂一二了,心裡卻不以為然。
明明就是上官鴻看不上淩降曜,非要用這遮羞布,生怕不知道他丟了人!
淩老太君對淩趙氏道,“阿曜跟著你堂哥學學也挺好,不求他功名利祿,但求學些道理。不過,不是我說你啊,老三媳婦,你們也成親好些年了,總該要個孩子的。”
淩趙氏臉色微僵,“……是。”
“我也知道,這也賴不得你一人。阿曜既得了個好大夫,回頭你讓人來給老三看看,該如何治如何治。不管如何得留個後,不然沒得讓人笑話。”
淩老太君歎了口氣,“我這平生也沒什麼遺憾了,隻求淩家子嗣豐裕,不然我以後如何下去見老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