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老太太坐在屋裡烤火,手邊攤著一本書,江靈坐著小矮凳子,依靠在她腳邊,眼睛湊到書本跟前,似是在跟著念書。
前些日子沈雋意給薑映梨默寫了不少啟蒙書籍,加上上官鴻借了他不少外頭沒有的孤本書冊。
寧老太太不耐煩跟村裡的婦人家長裡短,便是往日裡有人前來跟李玉珠扯家常,她偶爾跟著做做針線活,聽聽便罷了,多數時候都是選擇回房避開。
故而,難免就顯得日子無趣。
而沈雋意也沒藏私,拿回來的書冊,隻要寧老太太想看,隻要不損壞,影響歸還,也是願意挪給寧老太太閱讀的。
這陣子有了江靈和薑映梨可以教導,寧老太太可算是逮住了件正經事兒做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江靈學東西也很快,就是寫得軟趴趴的,跟薑映梨也差不離的。
薑映梨鬆口氣的同時,難免覺得自己太幼稚了。
已經淪落到跟小孩子比學習寫字了。
奈何,毛筆這玩意兒是真的難掌控啊!
跟李玉珠說完話,薑映梨把小背簍放在角落,就跑來火盆旁搓手取暖。
帶來的冷風令兩祖孫都忍不住瑟縮了下,寧老太太覷了眼她凍得通紅的臉頰,往一旁挪了挪,把最佳位置讓給她。
“待得有些久了。”
薑映梨呼了口冷氣,“沒辦法,情況比較特殊嘛!好在人家平安無事了。”
寧老太太道:“我就曉得你能解決。前頭看沈雋意那小子回來,臉都白慘慘的,把他娘給嚇得立刻要去柳城,生怕你被人抓進牢裡去。”
畢竟,子嗣乃是大事,要是真出事了,唯怕對方家中不會罷休。
但在寧老太太看來,薑映梨既然會把沈雋意打發回來,想來就是胸有成竹的。
雖然相處時間不算太長,薑映梨的為人和能為,她還是自詡看得清楚的。
這才攔著李玉珠彆去增添麻煩。
“……您倒是對我有信心。”
寧老太太斜睨著她,冷哼了聲,用帕子包住挨著火盆的小紫砂茶壺把手,取了個乾淨的小茶碗,給她倒了杯溫熱的茶水。
雖處在農家,但她對生活的小細節還是很講究的。
譬如這小紫砂茶壺,就是寧老太太用跟著李玉珠做了幾日針線活賺的錢買的。
她針鑿好,李玉珠算得上是村裡頂好的繡娘了,但那些花樣子和手藝在寧老太太跟前還是不夠看的。
寧老太太隻是不喜做這些雜事,但真要做起來,也是樣樣都行的。
薑映梨還跟她學過幾樣精致的小點心,好吃是好吃,就是步驟繁複,特彆耗費精力。
等賺了錢買了她心儀的東西,寧老太太就不再做女紅了。
但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那繡坊的管事看中了她的手藝,還曾親自來請過她,甚至為此提高了價格,都不曾令寧老太太應承。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她年紀大了,眼睛花了,手也不如年輕人靈巧,恐毀了上等的綾羅綢緞。
那管事也頗覺有理,畢竟繡女不但講究審美,也講究眼力和手,不僅僅是要手巧,更要求手柔嫩,不然容易把上好的布料勾絲。
所以多數繡娘年紀大了,都是去當繡坊管事或者是單獨教導繡女謀生。
但那管事還是很看好寧老太太繡的花樣子,最後寧老太太便乾脆賣了些新鮮的花樣子,倒也賺了不少銀錢,用來給家裡改善了下生活。
薑映梨含笑道謝接過,清新毫香,撲鼻而來。
她略略驚訝:“這是……白茶?”
紫砂茶盞不施釉,能有效防止香氣過早消散,衝泡時間長了,茶湯愈發醇厚芳馨,保溫效果也極好,冬日裡泡茶最好不過了。
“嗯,白牡丹。”
薑映梨對茶研究不深,她笑道:“您老倒是會喝,白茶可算是一絕。”
寧老太太挑眉,自己也端起一杯,淡淡品味,“若論茶色,白茶湯清味醇,自是最佳,但入口就遜色了些。”
“哦?”
“就跟蠢人的皮囊一樣,經不起試煉的。”
薑映梨:“……”
正說著,李玉珠從外頭端著個木盆進來,端到薑映梨跟前,“剛燒好的熱水,你且洗把臉熱乎熱乎,吃飯得晚些。”
薑映梨笑著道謝,低頭就擰了帕子擦臉。
李玉珠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開口道:“對了,阿梨,你娘……就是何家給你送了禮,瞧著有不少東西,都放在你房內了。他們家還特地說,你在那什麼酒樓裡喝過白茶,愛不釋手的,還給了你送一罐呢!”
白茶?
薑映梨一愣,還沒說話,倒是寧老太太警惕補充道:“這白牡丹是我自己花錢買的,隻買了一小撮,貴死了!”
說到這,她就頗為心疼。
“……我沒說您呢!”薑映梨歎了口氣,“便是您真吃用了也沒事。”
說著,她看向李玉珠,“不必放在我房中,拿出來瞧瞧是什麼,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她異於往常的態度令李玉珠很是驚訝,她小心翼翼問道:“你……你原諒你娘了?”
“……”薑映梨表情冷淡,低著頭擦洗著指尖,“我對她也沒怨恨,談不上原諒。”
真要說,她對何夫人的印象都是陌生人。
隻是原主心有不甘,才會每每牽動她的情緒。
想到這,她淡淡道:“這回是我幫了她丈夫,也就是何家家主。他們不過是送些物品感謝,本就是理所當然,我們自也是受之無愧的。”
從前她對何家避之唯恐不及,是因為不想欠何夫人,想以此割裂開來。
但這回卻是截然不同的,看病給錢,天經地義。
雖然已經收過錢了,卻也很清楚,何家送了謝禮過來,恐怕不是那麼好推拒的。
既如此,那她就大大方方的收下,就看何家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可……”李玉珠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卻又說不上來。“這些東西瞧著甚是貴重,可是再要回禮?”
薑映梨還不曾回答,倒是寧老太太老神在在替她答道,“不必。”
見李玉珠一臉迷糊,寧老太太解釋這裡頭的彎彎繞繞給她聽,“這回隻是謝禮,收下也無可置喙。但若是又去送回禮,一來二去的,這就算是搭望上了。”
寧老太太也是管過庶務的,自是對這些大家族裡的手段一清二楚了。
何家是富貴之家,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算不得什麼。
若是薑映梨當真想要跟他們往來,也得回出一半的禮數來,可如今若是沒有必要,那就毫無心理負擔地收下,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怕的就是心中虛,收了禮又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