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瑾讓開位置,露出站在身後,四處打量的薑映梨。
何夫人沒想到他出馬,竟真請來了人。
望著瘦了一大圈的薑映梨,她一時都沒敢認,怔愣半晌才回神,眼底又浮現出欣喜:“阿,阿梨,你不生娘的氣了?孩子,過來,讓娘好好看看。”
薑映梨對上何容瑾哀切懇求的目光,心底湧起微妙的情緒,她頓了頓,慢慢踱步走來,停在床邊。
何夫人想拉她,被她避開。
何夫人露出既尷尬又酸澀的笑,“好好好,娘不碰你。你,瘦了許多……仔細瞧著,跟小時候倒有幾分相像了,也變好看了……”
薑映梨嗤笑:“您還記得我幾歲時的模樣?”
何夫人在原主三歲時即和離,離村後,其後再未回去過一次。
十多年過去,哪裡會真的會記得這些。
何夫人一噎,愧疚道:“對不起,阿梨,我知曉你怪我……”
“何容瑾說你病入膏肓,眼看就要駕鶴西歸,非要求我來見你。”薑映梨上下打量著她,“得的什麼病?”
旁邊小丫鬟連忙回道:“夫人這些年操勞內務,氣血虧空,加之前陣子受了寒氣,一來二去,就病倒了。大夫說,夫人虧了身,心氣鬱結,故而開了不少補藥。”
“但夫人陰虛胃熱,吃甚吐甚,愈發精力不濟。再好的藥,吃不下去,早晚人就得被拖垮了。昨兒個,大夫又來看過,說夫人再不能進食進藥,就……”
說到這,小丫鬟忍不住低頭抹淚。
就是何容瑾也臉色微白,略微垂下了頭。
薑映梨想起昨日原屠那兩貼藥,想來就是給何夫人的。
“大夫開的什麼藥?”
“半夏瀉心湯,桂枝湯,十全大補湯。用的還是上好的五十年野山參。”小丫頭唇齒伶俐。
“既吃不下去,應當先治胃病,再治旁的,不然不過本末倒置。”
“既胃脾陰傷,嘔穢不食,該用濟生橘皮竹茹湯。待得能吃下東西了,再用大補湯。”薑映梨漫不經心道。
“這……”小丫頭一愣,扭頭看向何夫人。
何容瑾忙道:“姐姐說得是,晚些我就去抓了藥來,給娘重新換一劑。”
何夫人見她關心自己的病情,眼前一亮,感動道:“阿梨,你果然還是在關心娘。”
薑映梨:“……”
她能說是職業病犯了嗎?
聽到病狀就忍不住想多說兩句。
她麵無表情:“現在人也見了,那就告辭了。”
她還以為何夫人是得了不治之症,但看何夫人的狀態,離近棺材還是有些距離。
何容瑾是關心則亂。
“等等,阿梨,你彆走。”何夫人連忙想起身阻攔,但因為久不進食,身體綿軟,直接從床上跌落。
霎時,房間內亂成一團。
何容瑾和丫鬟都急急忙忙去攙扶何夫人,她死死看向薑映梨,仿似她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阿梨,求你彆走……”
何容瑾哄著她道:“好好好,娘,您彆急,姐姐肯定不走的。”
說著,他扭頭看向薑映梨,哀求道:“姐姐,你就陪娘說兩句話吧!”
薑映梨頗為無語,更多的是不耐煩,要不是體內原主的影響,此刻她恨不得長著翅膀飛走。
她是真沒心思跟何夫人擱這演勞什子母女情深。
她閉了閉眼,咬牙忍住,“有事速說。”
何夫人喘著氣靠在靠背上,麵上俱是虛汗,她苦澀道,“阿梨,你就這般不待見娘嗎?好歹我們……”
“停。收收這些陳詞濫調,彆說我們好像有很深刻的感情,你對我可不如何玲瑤情深意重。”
何夫人眼眶通紅,“你果真是怪我。我也是……”
薑映梨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等等,好好,我不說就是。”何夫人急忙令人攔住她,又轉向何容瑾,“阿瑾,我想用春曉樓的雞絲粥。”
聽她有意進食,何容瑾歡喜,“好,我這就去買,剛好去藥鋪拿幾貼濟生橘皮竹茹湯。”
說到這,他看了眼薑映梨。
薑映梨懶懶回道:“先用個兩貼。”
“是。”何容瑾裂開嘴笑,臉上的鬱鬱一掃而空,快步離開。
果真,請來姐姐,娘心情都好了。
薑映梨見何容瑾被支開,微微挑眉。
何夫人溫柔地拍拍身邊,“阿梨,坐下歇會。我瞧你手臉都凍紅了,喝盞燕窩羹暖暖身子。”
丫鬟端來冒著熱氣的燕窩,燕窩燉得爛爛的,放了奶白的羊奶混著,再撒了幾顆紅枸杞,甚是誘人。
“不用。我不餓,何夫人與其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不如好好疼疼你兒子。”
“阿瑾自小在我身邊,這些自不會短了他的。阿梨,我隻是想補償你,你何必對我這般排斥?”何夫人不禁又紅了眼眶。
薑映梨見她沒聽懂,不由嗤笑。
何容瑾需要的是關心和在意,何家固然不會短了他的吃喝,但就跟一條狗一般。
何夫人若真疼何容瑾,就不會注意不到他手上的傷,連隨意關切一句都不曾。
明明何容瑾對她事事關切,連吃喝買藥都不假他人之手,可見細致。
她突然就意興闌珊了,不耐起身:“何夫人,你這些把戲拿去哄何家男人吧!下次除非死了,以外彆來尋我。”
剛轉身欲走,就撞上了旁邊端著燕窩的丫鬟,一整碗兜頭倒在她的衣服上,細膩的薄骨瓷碗落在地毯上,裂成兩半。
丫鬟嚇得麵色慘白,慌忙跪倒磕頭,致歉求饒:“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夫人責罰,求小姐饒命……”
薑映梨:“……”
“做事怎生這般毛手毛腳?還不快彆人領出去。”何夫人一驚,急忙嗬斥道。
然後生怕薑映梨生氣,小心翼翼道:“阿梨,我讓人帶你去換乾淨衣衫。外頭寒風冷雪,你就是要與我置氣,也該先顧著自己的身體,莫要風邪入體了。”
薑映梨皺眉,扯著濕漉漉的衣服。
她倒不是怕冷,主要是羊奶混著燕窩,浸潤到棉服裡,被體溫一烘,愈發顯得腥臊難聞。
很是考驗人的嗅覺。
她頓了頓,抬頭看向狀似焦急的何夫人,眯了眯眼,突然就笑了。
“好啊!”
何夫人見她應承,頓時鬆了口氣,讓貼身丫鬟領著她去偏房換衣裳。
等到人離開後,她仿佛完成了一樁大事,緩緩靠在床頭,閉目半晌,輕輕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