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雋意提著食盒繼續排隊,薑青檀不好再說,倒是史霜客一臉吃瓜的驚訝表情跟在他身後,悄聲問:“剛才那什麼公府大小姐是怎麼回事?”
薑青檀心煩,“就一個討厭鬼!”
史霜客:“……”
他聽的似乎不是那回事啊!
他望著沈雋意挺拔如鬆的單薄身板,再想想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這可是他妻子都誇讚過無數次的。
這果然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
鬱齊光跟沈雋意交情比較深,他湊到沈雋意身邊,小心打量著他,低聲道:“阿雋,你對這位淩姑娘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沈雋意斜睨著他,警告道:“阿梨要是打你,我會幫她。”
鬱齊光:“……”
“你怎麼這樣!?”他望著沈雋意,小聲道,“我就是覺得你對這淩姑娘的態度和對何姑娘李姑娘都截然不同!”
雖然沈雋意素來修養好,但當初對著何玲瑤和李芳菲那簡直就是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現在對著淩昭昭也是不假辭色,他還挺顧及淩昭昭的顏麵和名聲的。
這般大庭廣眾之下,還給她留了幾分薄麵。
當然,這可能也跟沈雋意的教養佳有關,他極少會給人難堪。
頓了頓,他似乎自己找到了理由,“莫非你是忌憚平陽公府?也是,公府小姐刁蠻任性,也是府中人縱容的。那般的貴胄世家也不是我們能抗衡的,你這般顧慮也是有道理的……”
沈雋意收回視線,沒有解釋。
他對著淩昭昭總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就仿似他們上輩子就認識,明明兩人毫無交際,這種感覺卻來得莫名其妙。
對於她無傷大雅的一些問題,他總是能容忍一二,就好似她說喜歡自己一般,換成從前他興許不懂,但自從他對薑映梨起了好感後,他就對這種感情有了深刻的認知。
淩昭昭看著他的眼神裡,或許有歡喜有親近,卻唯獨沒有愛意。
那並不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的眼神。
所以他剛剛才會對淩昭昭說那番話。
但淩昭昭顯然沒領會到他的意思。
他想,或許可以找個時間跟她好好談一談。
他不希望她被錯誤的感情引導,從而給自己和阿梨的生活造成困擾,也期望她能尋到自己真正在意喜愛的人,而非在他身上虛度光陰。
這般想著,很快就輪到了他。
負責搜身的官差很仔細,不但是考籃,連身上的衣物發帶都得拆開檢查,以免有夾帶私貨,務必杜絕一切作弊的可能性。
等前麵的考生入場,沈雋意將提著的食盒放在桌案上,那官差剛才也聽到了後麵鬨的動靜,他看了眼寬大的食盒,挑眉道:“隻能帶考籃進去,這……”
“這是官差大哥的。”
“我們不接受賄賂。”官差一愣,反射性回道。
“我知道。”沈雋意笑了笑,指了指巡查而過的衙役,“方才兩位大哥應該也瞧見,這是旁人硬塞給我的。說實話,我與那位姑娘也不熟悉,隻是跟她哥哥同在書院,往常也是當妹妹對待。”
“我與她哥哥有舊,想來是她哥哥托她送些東西接濟與我。但我也知道考場規矩,雖心中感激,但我家中已經備下乾糧禦寒等物,隻能婉拒好意。”
他壓低聲音道,“我這入考場也不好脫身,糕點等物,放久了容易潮,難免浪費。隻能勞煩官差大哥幫忙處理一二。”
這番話說得敞亮又正常。
官差深深覷了他一眼,也沒檢查,直接把食盒拿下桌案,放到腳邊,“我且先替你收著,結束後你自來領走。”
“多謝官差大哥。”沈雋意拱了拱手。
被風光霽月又俊俏清雋的少年郎道謝,換誰都會心情愉快,官差翹了翹嘴角,打開他的考籃,正要一一檢查。
沈雋意的視線掃過考籃,瞳孔驟然緊縮,心中驟然一凜。
考籃裡出現了一套不屬於他的筆袋。
電光火石間,他驀地想起方才薑青柚撞過來時,身後傳來的推搡,當時一切發生得太快,又被淩昭昭轉移走注意力,他竟沒顧得上第一時間檢查考籃。
就是不知道這究竟是薑青柚故意而為,還是其他人趁亂放入的。
心思陡轉間,他的手伸向考籃,在官差之前,先行拿起那個筆袋,語氣沉穩,微微綻放出一抹標準又溫雅的笑容,“這個筆袋也請您代為保管。”
薑映梨誇過他笑得好看,應該就是這麼笑的吧?
“哦?不多備一套?”官差被他燦爛的笑容晃了下眼,聲音都和緩了下來。
這在考場也是常事,多備一套用慣的筆墨,總比臨時出現變故抓瞎來得強。
“我帶一套筆袋足以,再多就成累贅了。”沈雋意輕輕一笑,神色不見絲毫緊張,“這套是新筆,用的不順手。不知家中小妹頑皮,替我收拾時混入其中的。且,我娘子先前在街頭給我算過命,言說我入考場隻可帶一支舊筆,若是出現雙數,不然容易有落榜風險。”
“所以,東西我都隻帶了單套,就是饅頭都如是。”
聞言,官差的表情一言難儘,上下打量了他兩眼。
瞧著蠻機靈貌美的一讀書郎,腦子咋那麼不聰明,居然信街頭騙子算命的話!
誰不知道他們為了騙錢,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不過想想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寒窗拾年,不就是為了一朝金榜題名嘛!哪怕隻是玩笑之說,遵循了興許還真能否極泰來呢!
這般想著,官差接過那筆袋,也沒有檢查,直接塞到腳下食盒裡,繼續翻看其他東西。
沈雋意薄唇微抿,目光也隨著他的動作逡巡,好在除了多了那套小筆袋,並不見其他東西,也不知是準備不充分,還是沒足夠的機會放更多。
官差仔細檢查了一遍,甚至連饅頭都掰開成好幾瓣兒,確保沒有夾帶紙條,又一一翻看了沈雋意的衣服。
沈雋意剛才趁著官差低頭翻看東西時,手指悄然在身上搜了一圈,他穿的是極貼身的窄袖衣袍,一來是保暖,二來也是未免出現之前考試時被塞紙條的情況。
所以他這次準備很充分,連寬敞外袍都沒穿,用的是半指寬的細腰帶,衣襟也被扯得筆挺,雖然看得很是寒酸的裝扮,但幾乎沒有可以藏東西餘地。
他先前隻被薑青柚撞了肩膀,所以摸了遍腰間,係得緊緊的腰帶,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並沒有見任何被人塞過東西的痕跡。
他暗暗鬆了口氣,在官差給他檢查時,都感慨他這衣服未免太貼身了,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那修長英挺的身板。
“你娘子這手藝……你穿得不勒得慌?”
沈雋意:“……還好。”
這衣服還真是薑映梨給他依照尺寸定做的,裡麵夾著薄薄的棉,暖和又貼身。
用她的話來說:你再把頭發全挽簪上去,這回就是有人想陷害你攜帶小抄,除非往你鞋裡塞。
“進去吧!”官差看了眼板板挺挺的沈雋意,發現他穿戴都很利落,就是頭發都一絲不苟地全綰起來了。
他不禁感慨,要是人人都如他這般利落,他們也不至於這般累!
沈雋意斂了笑容,拱手道了謝,邁步進了考場,心口吊著的那口氣才吐了出來,攤開的掌心微微發潮。
看來他真是否極泰來,運氣竟出乎意料的好!
等到鬱齊光他們進來,他已經對好了考號和座位。
薑青檀剛才就排在他後麵,自然瞧見那筆袋了,他察覺有異,湊上來小聲問道,“姐夫,那筆袋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筆袋都是李玉珠做好的,而且早上考籃他們都是對過的,根本沒有那個陌生筆袋。
沈雋意不欲給他添加心理負擔,以免影響他的考試心情,隻表情平靜地淡淡回道,“沒事。先考試,好好加油!”
這件事容後再議,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縣試一共有五場,第一場為正場,二場為初複,三場為再複,第四場則為連複。
正場一般考經義,主要考察考生於本經外,對《詩經》《書經》《論語》《孟子》等經書義旨的闡釋。
這看似簡單,但其內容冗多繁複,記誦量很是龐大,甚至在達到熟練誦背的同時,還得熟練掌握理解,答題時還需用到複雜的文體程式。
所以光是正場就足以刷掉一批考生。
而通過正場後,極其優秀者可直通府試,其他考生就還需要進行二三四五場,考詩賦和對四書五經的理解,並且還得默寫選定的《聖諭廣訓》片段的數百字。
沈雋意初次下場,雖胸有成竹,但他頭回有機會坐在考場,本打算多熟悉考場氛圍和摸摸出題人的思路,現在出現這種意外,未免再出變故,還是速戰速決為佳。
這般想著,沈雋意在拿到試卷後,先是緩緩取了墨條和薄硯出來,先是細細又慢慢地磨墨,然後閉目養神片刻,取筆蘸墨,鋪開考卷,就開始落筆。
巡場的監考官看他下筆如有神,速度又快又穩,幾乎一個時辰一氣嗬成。
然後,他就停了筆。
考官:“!?”
他都不先用草紙打個底稿再謄抄的嗎?
啊,不對,他這是答完了?
考官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一臉懵逼。
這考題題量可不小,就算是再不濟,也該寫個兩三個時辰吧?寫得慢的都得卡點交卷。
而且,答那麼快不但要能對文章倒背如流,還要文章其意熟爛於心,他這麼年輕,瞧著都沒及冠吧?
沈雋意不知考官心中所想,他寫完後就封了試卷,翻出那被撕得稀巴爛的饅頭,頓了頓,隻端起竹筒喝了一口。
考場一般隻準提前一個時辰交卷,就算交了卷也不能先行離開,而是要去後堂坐著等所有人都交齊了卷才會開門放行。
他現在隻剩下等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