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說的是:有人想見沈夫人,特令我來請。”蕭疏隱覷見她表情變化,輕勾唇角,嗓音低沉如玉石相擊,“有人,自也包括本侯。”
薑映梨感覺到他身上傳遞而來的——侵略性的氣息,不禁麵色一凜,連連後退兩步,因為站的位置關係,險些就要撞上遊廊柱子。
蕭疏隱略略抬手,滾燙寬闊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小心點呐!沈夫人。”
明明再正常不過的言辭和稱呼,從蕭疏隱的口中而出,就莫名沾染上不可言喻的清曖昧氣息。
薑映梨眸色微沉,站穩腳步,掙開他的大掌,姿態疏離又有禮:“多謝侯爺。”
蕭疏隱敏銳覺察出她的情緒變化,他稍稍眯眼,退後半步,語氣冷淡下來。
“不客氣。沈夫人似是對本侯生有誤會。”
“我隻是個普通的大夫,並不想牽扯朝野紛亂,還請侯爺見諒。”薑映梨心中確有不悅。
她雖對朝野派係不了解,但剛剛隱隱的劍拔弩張的對峙,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蕭疏隱跟景王的交往並不和諧,哪怕蕭疏隱麵上恭順,但眼裡並不見對景王的恭敬,這些想必景王也心知肚明。
兩人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彼此大尾巴狼裝小狐狸精罷了。
不然,景王何至於點出他並不曾邀請薑映梨前來,蕭疏隱也不會在此堵著她問病情緣由。
薑映梨隻想平靜安慰度日,並沒有浩瀚遠誌,不然她就不會同時拒絕淩降曜和景王的招攬。
而經過方才一遭,恐怕景王都得將她打上蕭疏隱派係的標簽了。
這是薑映梨不喜的點。
聞言,蕭疏隱挑眉,從腰間取出烏金折扇,手腕一抖,折扇刷拉打開,他輕輕扇著風,上上下下打量著薑映梨,目光饒富興味。
“我並沒有將沈夫人牽扯入內。隻是,有時本侯也控製不住旁人的思維。”
“嗬。”薑映梨沒忍住嗤笑一聲,她抬眼望來,“侯爺對我和景王以及阿瓷的相識,並不奇怪。想來您在淩將軍府中,也沒少打聽。”
“這偌大柳城多的醫術高明的大夫,年長於我的更是數不勝數。您卻偏生繞過他們,偏生以景王爺之名邀我前來探望請脈……”
蕭疏隱剛才那番話確是詭辯。
他是不曾指名道姓,但景王車轅在前,他言辭含糊曖昧,她自然而然就被牽引著會錯意。
“誒,我是信任薑大夫的醫術。”
“那我還得你謝謝您的認可?”薑映梨俏臉含霜。
蕭疏隱風度翩翩,厚臉皮應道:“不必言謝,是薑大夫應當的。”
薑映梨一噎。
蕭疏隱斜睨著她,眼底掠過笑意,繼續道:“畢竟,這回這滿城的大夫都沒看出的痢疾,薑大夫一打眼就瞧出來,可見這滿城皆是庸醫。那些發須花白之者,也不過是倚老賣老,既是技藝能為,自當是達者為先。”
薑映梨怔然,抬頭望來,一時有些恍惚。
蕭疏隱這番話在以儒孝治天下,尊老重賢的當今,算得上是離經叛道的。
但與此同時,也讓她看到,他這身繁華錦繡下,隱藏著的違時絕俗。
“……”薑映梨抿唇,拱手道:“我還有事,就先行告辭了。”
蕭疏隱這次沒有留人,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他的眸色慢慢沉下來,以舌尖抵了抵側牙,他喃喃道:“那眼神……真是叫人嫌惡。”
他很喜歡薑映梨那雙亮晶晶的明媚眼眸,仿似裡麵盛著萬千星辰。
可同樣,他很是厭煩在她眼底看到那抹恍惚。
就仿佛,她是透過他在看著什麼人。
這是驕傲如蕭疏隱,無論如何都難以忍受的。
憶起寧老太太的警告,蕭疏隱難得孩子氣地撇了撇嘴,彆開了視線。
薑映梨出來時,淩歡瓷和淩子政都守在外麵等她。
見到她安然無恙,淩歡瓷急急忙忙地上前拉住她,“阿梨,你沒怎麼樣吧?我剛看到孟藻麵容嚴肅,帶著一大隊人馬出去了,是出了什麼大事嗎?”
淩子政把她帶到後,就離開了花廳,自是不知內情的。
正因為看孟藻如臨大敵的模樣,淩歡瓷也被氛圍感染,又見薑映梨半天不出,急得團團轉。
“對,我看那個縣令也是滿臉慘白的離開,我本來還想問他兩句,誰知道他看著胖嘟嘟的,跑得倒是賊快!”淩子政嘟囔道。
薑映梨心中微暖,“我沒事。不過,現在的確有兩件事,一件好的,一件壞的,你們想聽哪件?”
淩歡瓷鼓了鼓腮幫子,“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想著逗我!好好好,自然是先聽好事。你快說啦!”
“好事就是你們姐弟可以多再多相處幾日再啟程分彆。”薑映梨說道。
淩歡瓷和淩子政對視一眼,眼底浮現歡喜,與此同時又倍感奇怪。
“為什麼?難道景王病得特彆嚴重?都無法起身啟程了?蕭……安襄侯肯應允?”淩歡瓷好奇。
實是蕭疏隱太過囂張,以聖上命令為由,將堪堪好轉些許的景王薅起,當機立斷就出發了。
她絲毫都不會懷疑,但凡景王還有一口氣,能坐起,他都能將人抬回京都。
淩子政都不禁挑眉感慨:“他能那麼好心?”
說完,他忙捂住了嘴,做賊心虛般左右望了望,見並無他人蹤影,他才暗暗鬆了口氣。
薑映梨不知蕭疏隱做了什麼,讓淩歡瓷姐弟兩對他又敬又怕,就好似老鼠見了貓。
要知道,淩歡瓷對著出身繡衣使的謝若微都能大呼小叫,毫無敬重之意。
蕭疏隱偶爾展現出的風度,看起來可比謝若微好相處多了。
不過,她也沒問出來,而是替姐弟兩解答疑惑,“這就得說到壞事了。”
“柳城出現痢疾,雖不如霍亂疫病致死率高,但傳染性極強,必須早早扼止,不然一旦發展過深,滿城飄搖。”
痢疾如今是沒有特效藥的,更何況是在風寒都能輕易將人致死的古代,就需得更加謹慎為好。
她解釋道:“蕭侯爺命手下協助柳城隔離治療,並封閉了進出的城門。故而,短時間內,你們恐怕無法離開柳城。”
聞言,淩子政和淩歡瓷一臉驚愕。
一時竟是不知悲還是喜。
淩歡瓷率先回神,“阿梨,你要去幫忙嗎?”
“我是大夫,現在柳城最需要的就是大夫和草藥,我自是當仁不讓了。”薑映梨笑了笑。
淩歡瓷抿了抿唇,神色堅定道,“那我也要幫忙。我雖不懂醫理,卻有一把子力氣,任何活計我都能做……”
她抬手止住薑映梨想說的話語,繼續道,“而且,我素來身康體健,比之你的身體隻好不壞,更不容易感染病氣。我留在驛站也沒彆的能做,與其閒著,不如給你搭把手煎藥,阿梨,你就答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