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羨傷勢算不得多嚴重,主要是失血過多,加上夜裡失溫和傷口感染,才會高燒不退。
長箭穿透上臂,從腋脅而過,好在箭頭不曾停留體內,這就比較好處理。
赤腳大夫見到傷口,雖頗覺驚詫,卻也不是束手無策,村裡經常也會有人上山受皮外傷的。
隻是那寒光爍爍的長箭才叫人疑惑。
周羨看他小心望著那箭,以為他是擔心如何拔出,便道:“從中折斷,再拔出即可。大夫可有鉗之類的?”
他腦子混沌,加之現在情況未明,自是不敢再昏厥過去。
不然,他怕再也醒不過來。
赤腳大夫:“這老夫自是知曉的……就是這箭……罷了,方老二,你家可有乾淨的絹布,且給拿來,給他咬住,免得咬傷唇舌。”
方老二站在窗邊探頭探腦,聞言撓了撓頭,苦笑:“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裡來的新絹布……”可看了眼周羨那張英俊的麵容,又咬了咬牙,“我去問問我家婆娘。”
他衝出門,剛好撞上送粥的方二嬸,已經院子裡的李芳菲和李雨溪。
他剛要把話拋給方二嬸,目光落在兩個姑娘身上,眼眸一轉,連忙道:“芳菲,你那有乾淨帕子沒有?大夫說要些布堵傷口。”
李芳菲當然有,可她才不想沾血,那樣帕子都不能要了。
故而,她立刻就彆過頭,“沒有。”
“這可怎麼辦啊!咱家可都沒新布……”方老二念叨著,想著是不是該去柴房拿根木頭湊合下。
但那樣對官爺未免太不恭敬了些!
最後還是李雨溪貢獻了兩塊乾淨的帕子。
雖對周羨的身份拿捏不準,但事到如今,總不能再見死不救。
“多謝啊,雨溪侄女,你這真是幫上大忙了,這帕子我讓你嬸子洗乾淨再還回來……”
“不用。”李雨溪忙擺手,“就是新繡洗乾淨的,我還沒用過,能派上用場就好。隻是兩塊帕子當不得什麼事兒的,不用還了。”
帕子上又沒什麼標誌,自也不擔心影響清譽。
再來,沾過血的,哪裡還能再用。
而且,她現在也不缺兩塊帕子的銀錢。
李芳菲聽到這話,心裡不痛快。
是了,李雨溪現在可是有私產的人!
不比她,名聲損了,卻隻得了頓嫌惡的罵,最後連家都待不了。
所以說,爺爺奶奶就是偏心!
方二嬸笑眯眯地誇了句:“雨溪侄女就是大氣啊!當家的,還不快點進去啊。”
方二叔連忙進屋,將帕子折疊成團,送到了周羨嘴邊,討好道:“爺您放心,這都是沒用過,洗得乾乾淨淨的帕子。”
周羨鼻尖聞到屬於女子的馨香,一時間都鬨不明白方二叔這是何意。
可也不由他多想,咬住了布棍,赤腳大夫已經嫻熟的拿出了工具,又見周羨人高馬大,他頓了頓,讓方二叔來將人摁住,以免受不住疼暴起。
周羨無力地搖頭示意不用。
他還不至於連這點疼都忍不了。
赤腳大夫沒存僥幸心理,讓方二叔照辦後,就開始準備拔箭。
這需要將箭鋸斷,弄乾淨箭杆兒的毛刺兒,再將後半段拔出來。
他邊埋頭苦乾,邊嘖嘖稱奇地說道:“這箭應當是衝著胸口來的,躲得恰是時候,竟隻是擦著脅肋穿到胳膊上。不然就這麼耽擱一晚,大羅神仙都救不了嘍……”
周羨從鼻腔裡哼了聲。
也不看看他是誰?
“不過這箭勢頭很猛呢,就是不知傷得重不重,若是嚴重,這胳膊恐怕以後也……”
赤腳大夫顯然是個話嘮,方二叔都忍不住跟上他的話頭,視線也不由自主地往胳膊上的傷口望,然後就被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駭得臉色慘白。
特彆是手掌下的人,除卻肌肉在壓抑著微微顫動,以及沉重的呼吸聲,竟是沒哼唧半句。
特彆是在長箭拔出後,鮮血如箭激射而出,濺了方二叔滿臉,他嚇得差點跳起來。
要不是赤腳大夫喊著讓他摁緊傷口上方,他早就跑出去了。
赤腳大夫手腳麻利地撒止血藥粉,好在傷口流了半夜的血,後麵的血液流勢也沒那麼猛烈了,勉強算是止住了血。
然後,他就開始包紮。
等結束後,方二叔鬆開手,隻感覺自己手麻腳軟,麵有懼色。
倒是當事人周羨,渾身猶如從水中撈出,除卻臉色慘白,竟是真半句痛呼都無。
彆說赤腳大夫,就是方二叔都嘖嘖稱奇。
赤腳大夫拿出餘下的傷藥,“傷口需得每日換藥兩次,這點肯定不夠用,我晚些讓人給你再送瓶藥來。等會你們再抓兩貼藥,煎著服下……”
他絮絮叨叨吩咐。
方二叔搓了搓手,忍不住問道:“這,這得多少湯藥費?”
赤腳大夫比了個數。
方二叔眼光忍不住飄向周羨。
無他,他們救人可沒想過自己墊藥費。
周羨勉強從劇疼中緩過神來,秒懂,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塊小碎銀子,“勞煩了。多餘的,恩人且收下……”
方二叔瞬間笑開了花,急急忙忙接過來,也顧不得上麵的血,拍著胸脯道:“官爺放心,我家定把您伺候得好好的。”
說完,他就付了錢,將赤腳大夫送了出去。
然後又讓方二嬸送了米粥進去,讓周羨喝下先睡會兒,再去煎藥。
方二嬸打量過屋裡的情況,出來時看方二叔在藏著什麼,連忙探手去奪,見到還餘下的半塊小碎銀子,她斜睨道:“哪來的?”
“還有哪裡啊!”方二叔朝房內努了努嘴,小聲道:“這官爺還算大方,知道先給銀子。”
“那咱們可不能交公。”方二嬸小心收好,感慨道:“這人長得倒是蠻俊俏的,咱們村裡都看不到這般齊整的後生。”
“那可不,他可算是個人物。剛才拔的箭那麼長,血都濺那麼高,他居然眉頭都不皺一下。以前戲裡不都說,紅臉爺刮骨療毒,吭都不吭嘛,這官爺也不匡多讓啊!”
方二叔是真震驚,也是真敬佩。
這些方二嬸都不關心,她心裡有著自己的小九九,隻在意身份是不是真的,自家能不能討到好處。
本來因著事情耽擱,待到午間也該回去了。
但中途赤腳大夫送了藥來,當時方家人看馬的看馬,做飯的做飯,是李芳菲接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