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周安東不但有錢，也一樣有靠山。而他們，雖然背後有印家在支持，但印家也並非無所不能。毛呢廠改革是大勢所趨，就像滾滾向前的曆史車輪，誰也無法阻擋。
周安東是順應大勢，而他們卻試圖逆勢而上，這就像是逆流而行的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被洶湧的波濤淹沒。年世華越想越覺得不安，心中的動搖也越來越強烈，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年世華深吸一口氣，氣息在胸腔中短暫停留，仿佛是在給自己鼓足最後的勇氣。
“既然是廠辦學校，教師自然是廠裡職工。”
周安東臉上的笑容如同春日裡乍暖還寒時那抹虛假的陽光，越來越明顯，可笑容卻未達眼底，透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而他的語氣也愈發溫和起來，溫和就像是包裹著利刃的棉花，看似無害，但卻鋒利無比，讓人感到膽寒。
“老年啊，你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裡，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可知道，教職工宿舍冬天漏風，夏天漏雨，很多都已經是危房。
老年啊，你上班有小轎車接，下班有小轎車送，每個月的工資獎金一分不少的拿著，每天大魚大肉的吃著，而學校的教職工都去撿爛菜葉吃了，你卻不知道……”
說到這兒，周安東停頓了下來，他微微仰起頭，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歎氣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回蕩，像是一聲悶雷，轟擊在眾人心頭。
然後，周安東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著年世華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年世華的心上，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
周安東來到了年世華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親切的輕輕一拍，卻仿佛有千斤重。年世華這老東西的身體，如同被電擊了一般，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要衝破胸膛一般。一股冷氣順著後脊梁骨直直地衝上頭頂，讓他的頭皮陣陣發麻，感覺自己的頭發都根根豎了起來。
此時的年世華，越來越覺得周安東很可怕。這個家夥根本就不像一個隻有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妖怪，殺伐果斷，喜怒無常，讓人琢磨不透，這太他媽的嚇人了。
“老年啊，組織把你安排在工會主任這個位置上，那是那是對你多大的信任，上級領導對你的期望得多高啊，可是你……”
說著，周安東再一次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是長長的一聲歎息：“卻辜負了組織對你的信任，上級領導對你的期望，還有職工對你的信賴！”
年世華感覺自己就是一名罪大惡極的罪犯，而周安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子彈，一顆一顆地射向他的心臟，讓他無處可逃。
周安東又一次輕輕拍了拍年世華的肩膀，然後微微俯下身，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
“工會乾部要有媽媽心、婆婆嘴、閒不住的兩條腿。每天都是婆婆媽媽，打邊鼓，敲邊鑼，服務他人，壓力大，事情繁雜。
年主任，你今年已經五十三了吧，歲月可不饒人呐，年紀不算小了，身體和精力肯定都跟不上以前。所以呀，有些工作，還是得讓年輕人去乾比較好。
你看上麵不也是一直在提倡乾部年輕化嘛，年輕人有活力，有新想法，說不定能把工作乾得更出色。”
聽到周安東的話，年世華猛地抬起頭，他直直地看向周安東，眼神瞬間變得陰鬱起來，臉上寫滿了不甘，同時，還有那麼一點憤怒。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緊緊地抿住了。
周安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年世華此刻那複雜又憤怒的表情，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緩緩地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輕輕地拉了一下大班椅，發出一陣輕微的摩擦聲，然後坐了下來，接著又伸出手，緩緩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在裡麵拿出厚厚一摞信封放在辦公桌上，而且這些信封看起來都是新的。
周安東身體微微後仰，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椅上，眼神平靜地看向年世華：“我都沒想到，這剛剛上任就接到了這麼多舉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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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著，咱們毛呢廠的領導乾部，都是兢兢業業、一心為公。怎麼可能像舉報信裡寫得那麼邪乎，各個都貪贓枉法？我是打心眼裡不相信的。
但是啊，話又說回來，這麼多舉報信擺在這兒，全廠四萬來雙眼睛都在盯著呢，我也不能無動於衷，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把這些舉報信往抽屜裡一鎖對吧。
畢竟這麼多舉報信，之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的舉報信送到我這裡來，那就是對我的信任，覺得我能把事情查清楚，給大家一個公平公正的交代。
所以啊，我琢磨著，必須要挑兩個被舉報次數最多的來進行調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總得給全廠職工一個說法，讓大家知道咱們廠對待這種事情是認真的，是絕不姑息的。
當然了，大家也彆擔心，我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位好同誌。在調查的過程中，一定會嚴格按照法律法規來辦事，每一個環節都必須做到公平、公正、公開。
如果調查結果證明這位同誌是清白的，那我們會在全廠大會上為他正名，恢複他的名譽。要是真的查出有貪贓枉法的行為，不管涉及到誰，不管他在廠裡的地位有多高、功勞有多大，也絕對不會姑息，一定會依法依規進行嚴肅處理……”
年世華的脊背似乎在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壓了一下，身體微微一晃。原本眼中那一點如火星般燃燒的憤怒，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熄滅，消失得非常徹底，就好像從未在他眼中出現過一樣。
緊接著，他的臉部肌肉開始不自然地蠕動起來，費了好大的勁，才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然後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最近這一段時間，我這身體就跟散了架似的，一直不太好，而且總是失眠，精力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上班的時候，坐在辦公室裡，眼睛盯著文件，可腦子卻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說著，年世華輕輕歎口氣：“我愛人都跟我說過好多次了，讓我趕緊去醫院檢查一下。可工作實在是太忙，根本就抽不出時間去醫院。
現在呀，咱們廠年輕同誌都成長起來了，尤其是唐芸同誌，不但能力強，還非常有愛心。平時廠裡哪個職工家裡有困難，她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忙。
所以，她在咱廠的人緣也是相當好，大家都特彆喜歡她、信任她。把工會的工作交到她手上，我是完全放心的。這樣，我也能安心地去醫院檢查身體，好好的調養調養，休息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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