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這次是個好機會,你怎麼沒有立刻答應。”
說話的人語氣裡帶著明晃晃的羨慕,去星海市總公司的機會可太難得了。
如果是他,肯定會立刻答應下來。
“我還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本就是泛泛之交,王海洋沒打算和外人說太多,收拾了文件上鎖,關了電腦。
抬手看了時間,離雪萊爾關店的時間還很充裕。
世界變幻巨大,時間賦予了雲城新生,這座城市整夜燈火通明,熱鬨輝煌再也沒有過去的影子。
停好車,雪萊爾卻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攔住一個侍應生詢問著,“你們孫經理呢?”
“經理?”年輕的侍應生指了指庫房的方向,“他應該在點貨。”
正整理著貨櫃,突然被人從身後抱著,孫謹當然知道是誰,“下班了?去外麵等我一會,這裡灰大。”
王海洋站在門邊等候著,孫謹比張一傑這個老板更要儘職儘責,一年到頭都看不到老板的人影,也不知道現在在哪逍遙自在。
在這裡生活了將近四十年,這個年紀要改變生活方式,也不知道孫謹會是怎麼個反應。
店員們一個一個離開,孫謹還要盤點好賬目,檢查好電器,這才關門和王海洋一起回家。
駕駛座上的人西裝革履,戴著眼鏡,一身得體的西裝一派斯文,自信內斂,社會精英的風範讓孫謹再也找不到過去狼狽懦弱的影子。
站在那棟破舊的樓道口,王海洋不禁感歎時間易逝,“新生城市的改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這裡。”
到處都在開發更新,唯獨這裡,仿佛被人遺忘了一樣。
經過時間侵蝕,這棟樓老舊得仿佛要化為腐朽,早已有了更換住址的能力,孫謹卻還是喜歡這裡。
“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關係。”樓道過於狹窄,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家門,孫謹還是打開手電筒為身後的人照明道路。
進了門,脫了手表,洗洗手,王海洋就穿上圍裙煮宵夜。
他倒是不怎麼餓,可孫謹有這個習慣,不能讓他餓著睡覺。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內飾煥然一新卻依舊狹小,孫謹洗了澡,房間裡彌漫著的生活煙火味讓人很滿足。
“公司有個名額,可以去星海市的總公司任職。”
直到孫謹放下了筷子,王海洋這才告訴他這個消息。
“你想去?”聽到這個城市的名字,孫謹的胸口有些發悶,也明白王海洋的意思,垂眸看向桌布的花紋。
“不去了,這裡挺好的。”隻是略微試探,見孫謹的反應,王海洋搖了搖頭,沒有承認。
機會難得,是個人都會想抓住這個機會,可孫謹的表情很明顯還沒有釋懷。
他厭惡著那個城市。
麵前平靜無波,桌麵之下,王海洋握緊手掌忍耐著嫉妒之火。
不能因為這個和孫謹爭吵,不值得,沒必要。
手背一熱,整隻手被溫暖寬厚的手掌包裹住。
孫謹歎了口氣,手掌覆蓋著王海洋的手背,“這是件大好事,你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為了他,王海洋在這裡耽誤了太久了。
雙眼發著酸,王海洋用力將孫謹的手抓在手心,顧不上臉麵,泣不成聲。
孫謹願意和他離開這裡,願意放棄他多年等待著的人。
這麼多年了,孫謹終於放下了。
曾經的虞放,也就是虞冠桀的新聞鋪天蓋地,直到聲名狼藉被趕出星海市,失去蹤跡再也找不到消息,孫謹還為此大病一場。
王海洋從沒見過孫謹有那麼大的情緒起伏。
年輕的時候,孫謹肯定會追隨虞放的腳步離開,卻不會為了他離開。
王海洋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對於孫謹來說,他隻是一個需要給予一些幫助,可以自行生活的人。
而虞放在孫謹心裡,絕對不止是一個從沒聯係過的恩人。
明明陪在孫謹身邊的人是他,王海洋心有嫉妒,卻從來不敢提醒孫謹,曾經,他的那顆心裡可能進駐過一個人。
難怪孫謹這麼容易就接受了身為男人的他,原來孫謹本身就喜歡過一個男人卻不自知。
也還好,他最為強勁的對手再也沒有出現過。
“…怎麼哭這麼慘,跟著我留在這裡,現在才覺得委屈了?”孫謹無奈不已,用另一隻手擦拭著王海洋濕漉漉的臉頰和雙眼。
“不委屈,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王海洋額頭抵上孫謹的肩膀,感受著他身體裡傳來的熱量。
車子有了,房子他隨時可以再買一個,家也有了,家裡還有孫謹,這樣的日子太幸福美滿了,美得就像一場夢一樣。
救贖他,拉他走出陰溝的孫謹,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們的生活還這麼美好和諧。
“聽說那裡工作壓力大到空前絕後,我們也不年輕了,也沒有買新生藥劑的資本,如果受不了,不要強撐著,我們還有退路,回來一樣可以好好生活。”孫謹對於現在的生活非常滿足,既然王海洋想再拚一把,總不好讓他留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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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拖下去他們就該老了。
王海洋連連點頭,現在孫謹說什麼都是天籟。
新生藥劑的售價之昂貴,王海洋也隻能望而生歎。
能和孫謹多活幾年當然更好,可即使他已經是企業管理層了,還是負擔不起兩個人的用藥。
“…多攢點錢,等我們年紀大了,少不了這病那痛的。”想起孫謹那次重病,王海洋就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所以你也彆太拚了,用熬壞了身體得到的薪酬去買藥治病,你說值不值得。存夠我們的養老錢就退休,我彆的不會,力氣還是有的,找個鄉下養牛種地不也挺好。”孫謹沒那麼大的抱負,也很喜歡山間田野的風光。
“如果以後我得了什麼病,能治就治,不能治我們就出去旅遊,彆讓我在醫院受折磨。”
“我們也沒個後人,這輩子結束了一把灰灑向山川河流,自由自在,連墓地錢都剩了。”孫謹早就看開了,也不想瞎折騰。
沒有大富大貴也沒有窮困潦倒,這輩子難得悠閒,為身外之物困住一生,想一想就不值得。
“現在說什麼病啊死啊的,你是要氣死我嗎?”王海洋受不了孫謹躺在病床上的模樣,偏偏孫謹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反複複的說這種話。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睡覺吧。”孫謹百無禁忌,說的渾不在意,卻嚇得王海洋嘴唇發白。
沒哄人開心反而嚇到了人,孫謹趕緊道歉討饒,手臂用力將王海洋托在臂彎裡,開始他們的夜生活。
和張一傑說明了理由,安排好工作孫謹就辭了職,和王海洋奔赴那座權欲彙集的名利場。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殘酷,新的生活並不像想象的那麼容易順利。
也讓孫謹第一次感受到大城市的快節奏和殘酷。
另一邊,王海洋也在努力適應這裡的職場。
星海市果然繁華,人才濟濟,王海洋的自信心也多次受到打擊。
在雲城,他能脫穎而出,在這裡,就好像突然變成了石頭,平庸又普通。
這讓順風順水了多年的王海洋難以接受,又不得不忍。
虞氏的領導人依舊年輕,魄力非凡,那看螻蟻的眼神將所有人都貶低到了泥土裡。
正身心俱疲,頭頂被溫熱的手掌蓋上。
“一起去吃飯吧。”
“嗯。”王海洋閉著眼睛,感受著孫謹身上傳來的安慰,平複心情這才睜開雙眼。
果然是他那身穿製服,愈發挺拔英俊的愛人。
部門工作區隻剩他們兩個人了,其他人都去了樓下用餐。
以孫謹的學曆當然進不了虞氏,經曆了短時間的快速集訓,身手敏捷,身材高大,雖然不是顧家出來的人,孫謹還是被安保部錄取了。
穿著虞氏安保工作服,身姿格外挺拔,王海洋也沒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卻也沒有肆無忌憚的大撒狗糧,兩人隻是手挨著手,同進同出。
星海市說是包容性強不如說是人情冷漠,他們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的親近,哪怕引人側目,也不像在雲城那樣,會被人指指點點。
吃了飯,還沒到工作時間,孫謹和王海也待在虞氏大樓中間的露天天台上休息。
和他們這麼想的人不少,所以這裡很熱鬨,卻不嘈雜。
“如果,在這裡不開心,我們可以回雲城,嗯…去五高附近賣小吃?”孫謹現在真的不在乎在哪生活,但這裡壓力太大了,王海洋從沒有這麼焦慮過。
壓力大到整晚整晚的睡不著,人也快速消瘦,孫謹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幫不上什麼忙。
“噗,你做小吃?那賣相花錢請人吃怕是都請不到人。”王海洋被逗地笑得停不下來。
雖然不至於整天愁眉苦臉,但他終於真心笑了,孫謹也跟著笑了笑。
“我先去工作了。”明白孫謹是在逗他開心,趁沒人注意,偷偷湊近他的眼睛,王海洋微紅著臉站起身。
“去吧。”孫謹笑著揮手,直到看不到人了,才伸了伸懶腰,看向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出神。
這裡,真的,過於繁榮了。
人生啊,過得真快。
樓頂窗邊,一隻白皙的手按熄了香煙,消散無蹤的煙霧中,一道目光鎖定了露台。
虞行翡本想休息一下,居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躲著親熱。
還是兩個男人。
厭惡惡心的蹙緊眉心,那個穿著安保製服的男人,臉上的笑容,讓虞行翡覺得格外刺眼。
既然這麼讓人厭煩,乾脆就徹底毀了。
作為保安,孫謹的工作時間和王海洋並不同步,坐最早的一班地鐵趕到工作地點,換衣、打卡、按安排分崗執勤。
和平日一般在虞氏門口,孫謹和同事一起站崗。
正緊盯著來往的人群,突然明顯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
身邊的人都突然站的更加筆挺,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一陣風帶來了一股冰涼沁人心脾的雪鬆香。孫謹收回注意力,忍不住愣住又立刻回神,趕緊目不斜視站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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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注定讓人過目難忘,即使隻是十幾年前從電視裡匆匆一瞥。
被那雙眼睛看著,孫謹渾身僵直,暗自叫苦不迭。
當年的感覺沒錯,這位公子哥可真嚇人,過了這麼多年,銳氣沒那麼外放,暗藏鋒利,威壓更重了。
“他是哪個安保公司出來的?”虞行翡沒有過於靠近,遙遙用指尖指著孫謹,冷聲詢問。
孫謹心裡嘀咕,連聲音也好聽,就是太冷了點。
很明顯氣氛不對勁,誰敢開口。
“報告老板,我並不是從安保公司出來的。”可不能晾著老板,孫謹隻能主動站出來如實回答。
旁邊的安保隊長冷汗嘩嘩流淌。
“什麼時候虞氏連個野路子也能混進來了。”虞行翡瞥了一眼渾身發抖的安保隊長,聲音愈發冷凝,“不想乾了你也和他一起走。”
幾乎是立刻,孫謹就被原地辭退。
被虞氏董事長親自辭退,可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殊榮”。
孫謹莫名其妙的沒了工作,也不知道哪裡礙了大老板的眼,脫下製服就被趕了出去。
解決了一個,至於另一個,就更好對付了。
原本沒有必要,虞行翡卻沒有將這件小事交給其他人,而是親自將讓他心情不快的東西處理乾淨。
一個文件摔到會議桌上,本就鴉雀無聲的會議室更是安靜到落針可聞,“這種東西,也是人做出來的?”
沒人敢應答,王海洋已經看到了,那是他的文件。
低垂著頭,站起身,走過去拿了起來。
“不要讓我在虞氏看到你。”
“是。”連個眼神都沒得到,主座上的人什麼表情誰都不敢看,王海洋不敢多說半句話,低著頭直接出了會議室才虛脫一般大喘氣。
收拾好了個人物品,交接了所有工作和資料,還沒來得及和孫謹說一聲,王海洋打算先離開這裡再說。
走到虞氏門口,看到路邊的自行車旁等待的人,王海洋的委屈和疑惑這才湧上心頭,卻已經無所謂了。
十幾年如一日,哪怕已經不年輕了,孫謹還是和當年一樣,蓬勃向上,讓人看著就心生安穩。
王海洋身上沒有了工作牌,還抱著一堆個人物品,好了,這是被同時掃地出門了,孫謹走過去,笑得無奈,“看來,我們真得回去擺攤了。”
“隻能聽你的了。”王海洋再一次被這笑意撫慰,壓抑緩緩消散。
離開這裡,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不過。還是我來吧,你那手藝,我可不敢讓你做東西給彆人吃。”
被吐槽了,孫謹隻是笑著接過王海洋手裡的箱子,放到自行車前的籃子裡,並不反駁,“走咯,我們回家。”
雙腳用力,車輪飛轉。
他們要回,雲城的家。
這座城市,不屬於他們。
“好,我們回家。”王海洋摟緊孫謹的腰,隻要有這個人在,哪裡都是家。
沒能衣錦還鄉,反而和狼狽回了家鄉,還好他們沒有多得親人會來詢問,少了不少麻煩。
孫謹並沒有頹廢,按照和王海洋說好的,準備起他們的小吃攤事業。
王海洋也不是沒有存款,當然不會讓孫謹這個年紀還風裡來雨裡去的。
租下一間店鋪,很快一切就打理妥當,即日開張。
王海洋也不指望能這個賺錢,他們也不缺錢,誰讓他們家的頂梁柱也沒彆的愛好,就是不能閒著。
斯文和氣的小老板,帥氣熱情的大老板,乾淨的店鋪,平價的食物,新鮮的食材,一家平平無奇的小吃店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開了張。
本打算開個店給孫謹打發時間,生意卻出乎意料的好,王海洋是忙的暈頭轉向,哪還想得起星海市的一切。
孫謹串鐵簽都串出了殘影。
深夜時分,遠在星海市的一坐宅院裡,豪華大床上的人雙目圓睜,毫無睡意。
一個人四十歲以後,不像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能有更多的選擇,這個年紀的男人,壓力最大,最渴望擁有穩定的工作來維持生活。
掌管著整個虞氏,對於人性虞行翡可以說非常了解。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還有氣性,會隨著性子不開心就辭職。而大部分年齡在三十、四十歲的人,特彆是成了家的男人女人,為了工作,可以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