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問罷,不等張騫回話,徑直推門而入。
蘇武早就聽到了屋外的交談聲,將給陛下所書信件收好,衣著肅整跪坐,
見龍泉走進,行禮道,
“見過龍府君。”
龍泉感歎:“久聞蘇子卿不坐邪席,不食邪膳,陛下身邊有此正直之士,何愁漢祚不興。”
提到當朝陛下時,龍泉眼中劃過不易察覺的黯淡。
“此言差矣,諸郡縣二千石,皆為陛下所任,諸君皆為陛下臂助,我聞諸郡縣府君,隻有辦事不利的,從未有對陛下不忠的。”
蘇武說著,直視龍泉,丁點龍泉的異樣都不想錯過。
龍泉白眉一挑、哂笑:“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誰不是忠臣?這幾日待得如何?”
“不錯,少有的清淨。”
龍泉繞到桌案前,見上有幾張紙,隨意拿起,
“蘇行丞好雅興啊,還有閒心練字,我曾見過司馬相如的字,那叫一個龍飛鳳舞、天人合一,看過他的字後,再看彆人的就沒什麼意思了,今日見子卿的字,又看出了門道。”
“什麼門道?”
“曲得直,直得也直,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諸子之說常記在心。”
蘇武微微皺眉,
遇到過的每位二千石,皆深不可測,李蔡如山、龍泉則如淵...蘇武必須小心再小心,一不留神,就被逗去話了。
“你清閒這幾日,卻不知郡中亂到了何種地步,沒少給我添麻煩,不過,你攪了攪這灘水,泥沙翻上來了,魚蝦也露頭了....算是好事。
度田之事,可以繼續了。”
見蘇武麵無表情,龍泉問道,
“如何絲毫不樂?”
“有何樂?”
“你為京中官員,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度田,眼下又能接著度田,能完成你的差事,你不樂?”
“你為刀殂,我為魚肉,有何可樂?
度田是我的差使,自入郡中後,卻萬般不由我,
你讓我度田,我才能度田,
你不讓,我就度不了田,
起落都在你的一念之間,萬般不由我,我有何樂?”
龍泉啞然失笑,
“久聞蘇子卿唇槍舌劍,字字刺人,我今日是領教了。”
不得不承認,龍泉長得很有味道,
處此年紀,既脫去了男孩的稚氣,又不顯得太成熟,白眉為其平添了幾分飄逸,
笑起來,眼角炸花,叫人挪不開視線,心生親近之意,
龍泉笑過後,
徐徐道,
“你久在陛下身邊,所見皆是輔國重臣,你以為為臣之道如何?”
“為臣長,當清、當慎、當勤,有此三者,何患不治!”
“在我看來則不然,為臣之道,隻有一途。”
“什麼?”
“成事。”龍泉東望,現出迷茫色,“我以二千石呈大郡,隻為一途,為京中治稅。在此事前,彆的都不算什麼,陛下所言事功也是此意,
子卿,與你說句實話....我不知陛下。
度田和征稅,本就是二事,有一無二,經天光、天授兩朝,倉儲錢費可比知文景,但文景朝行休養生息,進得多、花得少。
我朝上下,進得多,花得更多,我不收百姓的錢,我隻收豪族的錢,錢我交上了,現在又要行度田,稅收又該供不上了。
排得上號的稅收大郡,哪個不是兼並極重?陛下有意度田可徐徐圖之,萬不該如此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