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張道丘何嘗不想保住竹泉的性命,還有其玄境的修為,這位畢竟也是他親自提拔起來的天道府長老。
可是在看到秦陽的眼神之後,張道丘忽然發現,自己要是真的這樣做了,恐怕就是主動將借口遞到秦陽的手上。
看秦陽的樣子,之所以帶著竹泉打上天道府的山門,就是想要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找一個對天道府發難的理由。
不管怎麼說,當初在清玄宗繼位大典上,武陵山大裂穀的那一段恩怨算是暫時揭過了。
秦陽要真拿著這個理由收拾天道府,未免會遭人詬病。
甚至古武界的宗門家族,會覺得他是一個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
到時候不僅天道府會奮起反抗,其他那些得罪過秦陽的家族宗門也會人人自危,對秦陽的有些計劃自然也會有所影響。
所以秦陽必須得另外找一個理由,而且是一個正當的理由來找天道府的麻煩。
在這樣的時候,竹泉和章雲真主動送上門來,等於讓秦陽剛想瞌睡就遇到了枕頭,他又怎麼可能不順水推舟呢?
這些微妙的前因後果,張道丘身為天道府的府主,如果說先前他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的話,那這個時候看到秦陽的眼神時,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個心智不俗的小子,就是在等天道府做出一個確切的決定。
而一旦天道府選擇饒過竹泉,甚至保留其一身修為的話,對方多半就要立時借題發揮了。
竹泉所做的那些惡事已經證據確鑿,張道丘甚至都不確定暗中還有沒有大夏鎮夜司的化境強者,隻等秦陽一聲令下就直接出手。
這一刻張道丘有了一絲明悟,他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秦陽抓住把柄,那留給他的路也就隻剩下一條了。
“所有人聽好了!”
張道丘的高聲倏然響起,聽得他說道:“今有天道府九長老竹泉,罔顧天道府府規,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所作所為令人發指,當受雷滅之刑!”
當張道丘這義正嚴詞的聲音傳進所有人耳中時,包括其他八位長老在內的天道府門人,儘都驚呆了。
“雷……雷滅之刑?”
尤其是聽到這幾乎已經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殘酷刑罰,不少人的身形都瑟瑟發抖起來,哪怕是諸多長老也不例外。
“府……府主……”
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竹泉,此刻滿臉的驚惶之色,更是極度不可思議地想要說點什麼。
剛才的竹泉就趴在牌樓門口,將一眾長老的議論之聲全部聽在耳中,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就算最後這一身修為保不住,至少這條性命應該能保住吧?
沒想到轉眼之間,張府主就給自己定了一個雷滅之刑。
這可是形神俱滅的慘烈刑罰,哪怕是身為長老的竹泉,這輩子也從來沒有見過。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之下,張道丘根本就沒有低頭看竹泉哪怕一眼,而是緩緩抽出了背上背著的那柄木劍。
或許在張道丘的心中,無比厭惡這個時候的竹泉,因為這等於說是讓他又一次屈服在秦陽的淫威之下。
若不是竹泉做出那些惡事,而且還被對方拿到了鐵證,天道府又何至於如此憋屈?
“天道雷法劍!”
看著張道丘的動作,尤其是看著那柄似乎並不起眼的木劍,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心頭更是替竹泉默了默哀。
哪怕是剛才替竹泉據理力爭的那位天道府長老,這個時候也不敢多說半個字,因為他知道府主大人已經做出了決定。
“那就是真正的天道雷法劍嗎?”
遠處的秦陽也是不斷打量張道丘手上的那柄木劍,覺得有些隱隱的眼熟,眼眸深處也閃過一絲火熱。
曾經在潛龍大會之上,秦陽得到過一柄木劍,其內封印著天道府府主的一道雷霆之力,更是在後來救了他一命。
可惜那隻是天道雷法劍的仿品,施展過一次之後就變成了一把普通的木劍,跟燒火棍也沒什麼區彆。
但那個時候木劍之中爆發的雷霆之力,還是讓秦陽驚歎不已,打定主意有朝一日,一定要見識一下真正的天道雷法劍。
他倒是沒有想過要將天道雷法劍據為己有,那可是天道府的鎮府之寶,是天道府府主代代傳承的信物。
他知道就算是把刀架在張道丘的脖子上,恐怕此人也不會乖乖將天道雷法劍交出來,這已經是天道府一種最崇高的信仰了。
“孤陋寡聞!”
然而就在秦陽喃喃感慨出聲時,旁邊卻是傳來一道不屑的聲音,讓得他心頭一動,深深地側過頭來看了南越王一眼。
因為南越王這四個字意有所指,難不成天道府府主張道丘手上那柄木劍,依舊不是真正的天道雷法劍嗎?
但那可是天道府傳承千年的鎮府之寶啊,如果這都不是真正的天道雷法劍,那什麼才是?
不過此時此刻,秦陽卻沒有心思去關心這些事情。
他還真想要看看,張道丘隻是做做樣子,還是真的要對那竹泉實施雷滅之刑?
“雷罰!”
再下一刻,隻聽得張道丘口中發出一道冷厲的喝聲,其舉起的木劍之上,赫然繚繞起了一絲絲雷霆電光。
滋滋滋……
這些雷霆電光在不斷延展之下,構織出了一張閃爍著銀色光芒的雷霆大網,朝著天道府山門之前的竹泉覆蓋而去。
“啊,不……不要……”
眼看雷網就要罩到自己的身上,竹泉不由駭得魂飛魄散,一股求生的本能升騰而起。
下一刻竹泉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力量,赫然是一個彈射,就要遠離這危險之地,或者說遠離那雷霆之肉籠罩的範圍。
“哼!”
然而張道丘僅僅是發出一道冷哼之聲,手腕輕輕一動間,那張雷霆蛛網就極為聽話地橫移了一段距離,繼續朝著竹泉當頭罩下。
竹泉終究是兩次身受重傷,剛才隻是求生的本能讓他有了一次動作,現在力氣耗儘,已經不可能再躲避那張雷霆蛛網了。
唰!
在所有人驚駭目光注視之下,雷霆蛛網精準地落到了竹泉的身上,頓時讓他臉現極致痛苦之色,口中也是發出一道淒厲的慘叫。
“啊!”
當這一道慘叫聲傳進所有人耳中後,不少人都是機靈靈打了個寒戰,似乎都能猜到此刻竹泉正在遭受的極致痛苦。
不知道張道丘是不是故意的,雷霆蛛網並沒有第一時間收取竹泉的性命,而是在他的身周不斷肆虐,侵蝕著他的每一寸皮膚血肉。
噗噗噗……
約莫幾分鐘的時間過去,眾人都能看到一道道鮮血從竹泉崩裂的皮膚傷口迸射出來,看起來極度血腥殘酷。
也就是說竹泉全身上下的皮膚,都被雷霆之力給生生崩碎,包括他的兩半邊臉頰,也早已經血肉模糊不成人樣了。
這些天道府的門人弟子們養尊處優慣了,哪裡見過如此血腥慘烈的場麵,很多人甚至被嚇得不敢再看。
他們沒有想到,所謂的雷滅之法竟然是如此慘烈,若是自己遭受如此酷刑,又會不會精神崩潰呢?
隻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吃,如果竹泉早知道會是現在這樣的下場,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做出那些傷天害理之事。
包括秦陽看到竹泉的慘狀,也不得不在心中佩服張道丘的果斷,此人不愧為一宗之主,行事如此果決。
以秦陽的心智,如何不知道張道丘此舉是做給自己,或者說做給大夏鎮夜司看的。
如此淒慘的竹泉,明顯不可能保住這一條性命了,而且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被天道府處以極刑,那秦陽還能說什麼呢?
張道丘的所作所為,就是讓秦陽不能拿竹泉做過的那些事再做文章,更不能借竹泉對天道府發難。
因為就算竹泉被抓進禁虛院,最多也就是被處以死刑罷了,臨死之前也不可能遭受這慘無人道的痛苦。
也就是說天道府對竹泉的處置,比大夏鎮夜司還慘烈了十倍百倍。
要是這你們都不滿意的話,那就太不講道理了。
滋滋滋……
隨著時間的推移,竹泉的慘叫聲已經是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微不可聞,明顯是最後一絲生機都已經在雷霆之力下煙消雲散了。
但雷霆之力的肆虐卻沒有就此結束,哪怕竹泉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全身的血肉依舊在不斷崩壞。
直到某一刻來臨的時候,張道丘才微微抬了抬手臂,將那柄木劍重新插回背上的劍鞘之中。
與此同時,肆虐了一段時間的雷霆蛛網才終於消散一空,但看向那個地方的所有人,眼眸之中都充斥著一抹驚懼之色。
因為在那裡,哪裡還有竹泉的半點身影,包括其全身骨骼,都不知什麼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有那裡剩下的一灘乾涸血跡,才昭示著剛才竹泉的存在,這是真正的屍骨無存。
由此也見得張道丘施展的雷霆之力到底是如何的強橫,直接讓竹泉形神俱滅,隻有一灘血跡,才能證明他來過這個世間的痕跡。
沒有誰願意自己死無全屍,哪怕是再窮凶極惡之徒,這樣的死法也未免太過殘酷了一點。
更何況竹泉還是天道府的九長老,平日裡在長老中的人緣也還算不錯,這讓不少長老眼眸之中,都閃過一絲不忍之色。
隻是這是府主大人做出來的決定,又是張道丘親自動手,就算他們有什麼怨言,也隻能憋在心裡。
再加上這些天道府長老之中,不少人都是心性涼薄之輩。
他們跟竹泉之間,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情誼,不過是利益勾結罷了。
一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天道府長老,他們也隻是在心中感慨張道丘的狠辣,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惆悵而已。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又有誰會真的一直記著這個把自己作死的九長老呢?
“秦宗主,顧鎮守使,如此處置,你們可還滿意?”
張道丘卻再也沒有看那灘血跡一眼,而是將目光轉到秦陽和顧鶴的身上,其口中問出來的話意有所指。
看來張道丘也知道自己對竹泉的殘酷處置,可能會引起天道府門人長老們的不滿,所以他必須得讓所有人知道,這是自己不得已而為之。
而山門外站著的那三個人,就是讓他張道丘不得不這樣做的始作俑者。
你們要有意見,就怪對方太過強勢吧。
“我說張府主,竹泉他終究是天道府的長老啊,你怎麼能如此翻臉無情呢?”
然而這個時候秦陽卻是有些遺憾地接口出聲,聽得他說道:“就算被抓入我大夏鎮夜司的禁虛院,竹泉他多半也隻是被廢掉修為而已,不可能落得個如此淒慘的下場。”
連續的兩番話說完,讓得天道府長老們不由麵麵相覷,隱晦看向張道丘的目光,都充斥著一抹極度的幽怨。
因為如果按秦陽的說法,竹泉還不如被大夏鎮夜司抓進禁虛院算了,那樣還能保得一條性命,在禁虛院中度過殘生。
如今竹泉不僅性命不保,反而是死得如此淒慘,最重要的還是死在天道府府主手中,這可真是從何說起啊?
“這個可惡的小王八蛋!”
聽得秦陽的話,張道丘肺都差點氣炸了,盯著秦陽的目光,如欲噴出火來。
或許隻有張道丘才知道,如果自己先前真的選擇饒竹泉一命,恐怕秦陽那小子就又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對方先前多半就是在等著自己主動開口從輕處置竹泉,那樣這小子就能找到一個對天道府發難的合理理由。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都用如此直接慘烈的方式處置竹泉了,這小子竟然又說出這樣的話來,還真是好的壞的都被你小子一個人給說完了。
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張道丘又不能去真的跟秦陽掰扯,那隻會越辯越亂。
總不能把自己先前那些猜測當成理由來辯解吧,姑且不說在場這些人會不會相信,反正他是拿不出任何證據的。
偏偏張道丘知道這就是事實,那小子狡猾如狐,無論他做什麼,都有話語在等著自己,簡直太可惡了。
此時此刻,張道丘看著那些異樣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在這些天道府長老門人的眼中,已經成了一個行事魯莽,而且對自家人極度狠辣的人。
可是天地良心,張道丘做這一切,都是在為天道府著想,是不想給對方發難天道府的借口。
事到如今,張道丘知道自己百口難辯。
因為以以往大夏鎮夜司處置古武界違法亂紀之人的慣例,大多都確實隻是被廢掉修為關進禁虛院而已。
再加上不少長老跟竹泉還是有幾分交情的,如今竹泉落得如此下場,他們難免有兔死狐輩之感。
“呼……呼……”
張道丘胸口不斷起伏,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的怒火,盯著秦陽的目光也終於變得平靜了幾分。
“秦宗主說笑了,我天道府有天道府的府規,既然竹泉犯下此等惡事,就該有此下場!”
不得不說張道丘城府還是相當之深的,此刻他說出來的話義正詞嚴,就好像天道府所有人,都必須得遵守府規一般。
事實上以秦陽對這些古武宗門家族的了解,無論是眼前的天道府,還是武侯世家華家這些勢力,所謂的族規門規,早已經成了擺設。
每一家每一派的門規族規,都寫得大義凜然一絲不苟,但嚴格說起來,隻是針對那些還沒有成長起來的門人弟子罷了。
對於身居高位的長老高層,尤其是宗主家主,你真以為那些可笑的門規族規能約束得了他們嗎?
這些規矩要是真的有用,孔文仲張道丘他們當初也不會對清玄宗發難,更不會在武陵山古城深處,想要對秦陽殺人奪寶了。
真理永遠掌握在有實力的人手上,有時候就算你占住了道理,卻沒有足夠的實力,人家恐怕還會笑你自不量力呢。
不是誰都像大夏鎮夜司一樣講道理的,尤其是這些行事無所不用其極的宗門家族,信奉的一向都是實力為尊這條鐵理。
所以這個時候聽這個道貌岸然的天道府府主,大言不慚地說著這些違心的話時,秦陽隻覺得有些好笑。
但秦陽也有些無奈,因為對方做出對竹泉的慘烈處置,再說出這些話後,他就不可能再用竹泉的事找天道府麻煩了。
最多也就是在言語上給張道丘添點堵,給那些天道府長老和門人們心頭埋下一顆種子,但想收拾天道府,還得另外想辦法。
“秦宗主,竹泉本府主已經處置了,如果你們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
張道丘不願在竹泉的事上過多糾纏,聽得他先下了逐客令,然後才說道:“當然,如果秦宗主幾位想在龍須山遊玩一番,我天道府自然也會儘到自己的地主之誼!”
事實上張道丘口氣之中的逐客之意已經很明顯了,他是要將秦陽的來意堵住,這才能讓天道府沒有後顧之憂。
武陵山的事情,自己已經在清玄宗磕過頭賠過罪了,竹泉的事自己也超出極限處置了,你們還想怎樣?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張道丘也相信秦陽不會真的對天道府大打出手,更何況那些鎮夜司的化境高手好像也沒有跟著一起來。
單憑秦陽和那個漂亮女人,外加一個合境大圓滿的顧鶴,真想要掀翻千年底蘊的道門首席天道府,可沒有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