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色大宋!
周必大沒算錯,宛城這位大匠每年扣下的稅遠高於大宋收取的人丁稅。
“話不能這麼說。”王師傅作好了手中的這些瓶胚,檢查無誤讓徒弟小心翼翼的抬到架子上後洗了手,坐下喝了一口粗茶水“我兩個兒子不交稅,因為他們是學徒,收入低,什麼稅都不用交,我大孫子今年五歲,蒙學班發了書本,不用交錢,隻需要年節給老師一份儀程就好,也隻是心意,並非學資。”
王師傅繼續算“我家裡有八畝上田,二十畝下田。依原先的算法,每畝每年一鬥,其實也不算多,但若加上支稱、折變,這一折騰比稅還高。縣裡還要收兩成的省耗、兩成的鼠雀。再讓稅吏踢一次鬥,再給個茶水,加上鞋耗。還有許多我都不記得了。”
“現在呢。因為我家作工,我是大匠,我家的田隻有兩畝上田、兩畝下田是要交稅的,其餘的叫口糧田,口糧田可以不上稅,是養活老弱的。”
“交稅的田有兩種交法,一種是上交,另一種是依官價賣糧,我家田少,我每年交的是一百三十五斤糧,正糧。”
“其實,我也沒交,我家每年到交的時候花個一貫錢買了米,將買米的票票直接交給稅吏就可以,米不用搬回家再交上去,這又省了腳力的錢。”
韓絳在旁補了一句“若你的兩個兒子領到了下匠的鐵牌,他們就要交稅了。”
“交,咱認交,這稅寫在明麵上,沒有私下再扣的,交多少心裡有數。我今年還捐了十萬錢,大夥都捐了些,合起來給登封北線守軍買了些豬,咱樂意。”
十萬錢。
放在臨安城,足夠一個貧苦的小戶一年的吃喝用度了。
這覺悟,周必大很受打擊。
大宋年年財政赤字,年年入不敷出,每次有點什麼事都需要加征,什麼時候聽說過普通人給捐錢的。
一個人捐不叫捐,若是許多人捐了那這數量是巨大的。
誰想,這時王師傅又補了一句“結果沒捐成,豬送到前線,沒過幾天有軍中司馬送買豬錢來了,原本以為是個官,誰想竟然是老王家的五小子,結結實實給打了一頓,誰想這娃子竟然變硬氣了,又打,他才鬆了口氣,一戶最多不能超過五百個錢,再打,這才依每戶三千個錢最終捐了。”
捐錢!
需要打衙門的官才能捐。
周必大感覺自已以往的道德觀完全給顛覆了。
這時,遠處有人高喊“老王三哥,四哥,五哥,七哥,晚上喝酒去不,若是去我便去搶位置。每人一張酒票,都彆忘了。”
王師傅高喊的回應了一聲後對周必大說道“這位貴人,咱雖然不識太多字,可也會算。以前襄陽西住的時候那酒挺貴,聽說一碗酒的錢朝廷要收去七成,咱也去過臨安,臨安一百文一斤的酒咱喝過,貴人可以嘗嘗咱這裡八文錢一斤的酒。”
這話言下之意便是,臨安城一百文的酒沒有這裡八文錢一斤的好喝。
周必大轉過頭問韓絳“這裡沒有榷禁?”
韓絳搖了搖頭“酒有,酒抽重稅,一倍。而且酒價分兩種,每戶都有酒票,酒票買酒是普通價,沒有酒票的話價高三倍。轉賣酒票勞役十日,倒賣酒票勞役一年。”
王師傅哈哈一笑“貴人喝的是好酒,登封的規矩是,混酒不要票,清酒才要票,沒票了就喝篩的酒,有票就喝清酒。今天喝好酒。”
這隻是一個尋常的窯口。
看看日頭,差不多快要打下工的時間裡,許多人都開始收拾自已的工具、行裝。
三三兩兩的約的去喝酒的有。
年輕人也有想去喝酒的,卻被年長的暴打,然後每人發一張小票票,然後個個一臉苦澀的去領背包往窯後的空地去了。
周必大跟過去看了。
這裡每人隻有一份飯,吃完就趕緊去上課。